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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P 63


作者:浦寧
頁數:63 / 93
類別:世界名著

 

作者:浦寧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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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她順着窗戶兩側的圓洞塞進曲柄鐵銷,那是一種使人想起充滿危險的古代的東西。尼古林娜起身把鐵楔子插在銷子尾部的窟窿裡,重新坐下喝茶。屋裡顯得更加舒適了……這時,我腦海裡浮現出種種怪異的感情和念頭:這就拋棄一切,永遠留在這裡,在這個客棧裡,到她那溫暖的臥室裡去睡覺,傾聽閙鐘均勻的嘀答聲!有一張沙發上方掛着一幅畫,畫上是青翠欲滴的樹林,濃密蔥蘢,樹下有間小木房,木房旁站着一位老人,溫和地彎着腰,一隻手撫摸着褐熊的頭;那熊也是個溫順的傢伙,爪子軟乎乎的。另一張沙發上方掛着一幀照片:照片上一個身着黑禮服的老頭躺在棺材裏邊,臉色蒼白,神態傲慢,他就是尼古林娜的亡夫。

任何人坐在或躺在沙發上看了這張照片,都會油然產生一種荒誕不經的感覺。廚房裡打零工的郊區姑娘們一邊用鋒利的彎刀砍留過冬用的新鮮卷心菜,一邊唱着:「馬車停在教堂門前,隆重的婚禮在舉行……」這些細碎的敲擊聲和悠揚的歌聲從廚房裡傳出來,融進這漫漫的秋夜裡。在這支市井的小調中,在家務勞動的均勻的節奏中,在陳舊的版畫中,甚至于在死者身上(他的生命在這幸福而又毫無意義的客棧生活中彷彿還在延續),這一切都蘊含著一種既甜蜜又痛苦的悲愁。



十一月,我動身回家了。臨別時我們約好:她十二月一日到奧勒爾等我,我呢,為了兔遭非議,晚一點去會她,哪怕晚一個禮拜也行。可是,一等到一號那天,我想搭上她要乘坐的那輛從縣城開去的夜車,就在寒冷的月夜裡,乘坐馬車疾馳皮薩列沃。我又看到和感覺到那個奇妙的夜晚!看見自己疾馳在巴圖林諾和瓦西里耶夫斯科耶之間的雪原上。

兩套馬車飛奔着,轅馬似乎總在一個地方搖晃它的軛,大步跑着;邊套馬的臀部有節奏地一起一伏,閃亮的後蹄揚起一團團雪塊……有時兩匹馬偏離大道,陷進深雪裡,同落下來的套索裹在一起,弄得有一陣急急忙忙起來。後來,它們又跳到大路上,向前飛奔,緊緊拉著拴套軸……一切都在飛奔,都在急忙趕路,同時又象是站着等候。遠處,雪上的冰凌象鱗片一樣在月光下一動不動地泛着銀光,低矮的,在寒氣中變得渾濁的月亮也一動不動地照着,它四周圍着一道寬寬的朦朧的虹暈,顯得神秘而淒涼。我比一切都更凝然不動,僵坐在這跳躍然而又象是靜止不動的車中,暫由它去擺佈,獃獃地等候着,同時又悄悄地回顧往事:那是我在巴圖林諾度過的第一個冬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也是去瓦西里耶夫斯科耶的路上,我那時剛進入青年時期,單純、天真、快活,開始想入非非,陶醉于從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帶回來的那些陳舊卷冊之中:四行詩、書翰、哀歌、敘事詩:



  
躍馬飛馳。四周空濛一片。

茫茫草原展現在斯維特蘭娜眼前……


  

「如今這一切又在何方!」我沉思着,不過總的我還是保持這種狀態——獃獃地等待着。「躍馬飛馳。四周空濛一片。」我合著馬車飛奔的節拍,暗自吟誦(運動的節奏對於我總是具有這樣的魔力)。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古代剽悍的騎士,頭戴高筒軍帽,身披熊皮大氅,策馬疾馳。然而,那個站在馬車前部的僱工,塞在我凍僵了的雙足周圍的麥秸,使我回到現實中來,那僱工身穿短皮襖,外罩厚呢大衣,雪花披滿一身。噴香的麥秸上也撒滿雪粉,凍得梆硬……在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外,馬車滑進一個坑裡,轅馬跌倒,折斷了車轅。僱工下車捆綁車轅時,我心裡急得要命,生怕誤了火車。

一到車站,我立刻掏完所有的錢買了一張頭等車票(她一向坐的都是頭等車廂),然後直奔站台。我還記得,月光透過寒氣傾瀉下來,朦朧不清,站台上路燈和電報房明亮窗戶裡射出的黃色亮光就消失在這月光中。火車漸漸駛近了,我翹望遠方,雪花紛飛,迷茫昏暗。嚴寒,內心冰冷得顫慄,我感到自己簡直成了玻璃人。

突然間,大鐘敲響,聲震遠方,接着是一陣刺耳的開門和關門的哐啷聲,人們匆忙地大步走出車站大廳。這時遠方出現黑黢黢的模模糊糊的機車,它艱難喘息着,緩慢行進,露出由暗紅色燈組成的可怕的三角形……列車好不容易進了站,它整個兒被冰雪覆蓋,內外都凍透了似的,發出吱吱嘎嘎的尖利聲,好象在訴苦一樣……我跳到車廂過道上。推開車廂門。櫻桃色的窗幔遮掩着壁燈,她坐在昏暗處,肩上披着皮大衣,徑直看著我,整節車廂只有她一個人……

老式車廂很高大,下面有三對輪子,在嚴寒中奔跑時,整個兒都在隆隆響,老是搖來晃去,門和側壁吱嘎吱嘎地響,窗玻璃上結滿了灰色的冰花……夜已深沉,我們也走得很遠了……一切都自自然然發生了,超出我們的意志和理智的範圍……她站起來,臉頰鮮紅,神色迷茫。她理了理頭髮,坐到角落裡,合上眼睛,顯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



我們在奧勒爾度過了一冬。

這種新的、令人忐忑不安的親密關係已暗中把我們倆聯繫在一起。早上,當我們走出車廂,來到編輯部時的心境,真是難以表達!

我在一家小客棧裡投宿,她依舊寄居在阿維洛娃家。整天我們除了在小客棧裡的會之外,几乎都獃在阿維洛娃家裡。

這是一種來之不易的幸福,使肉體和精神都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