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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P 113


作者:馮夢龍
頁數:113 / 142
類別:古典小說

 

醒世恆言

作者:馮夢龍
第113,共142。
 忽一日,縣尉請鐘錄事父子在衙中飲酒。因鐘明寫得一手好字,縣尉邀至書房,求他寫一幅單條。鐘明寫了李太白《少年行》一篇,縣尉展看稱美。鐘明偶然一眼覷見大端石硯下,露出些紙腳,推開看時,寫得有多人姓名。鐘明有心,捉個冷眼,取來藏於袖中。背地偷看,卻是所訪鹽客的單兒,內中有錢婆留名字。鐘明吃了一驚,上席後不多幾杯酒,便推腹痛先回。縣尉只道真病,由他去了,誰知卻是鐘明的詭計。
 當下鐘明也不回去,急急跑到戚漢老家,教他轉尋婆留說話。恰好婆留正在他場中鋪牌賭色。鐘明見了也無暇作揖,一隻臂膊牽出門外,到個僻靜處,說道如此如此,「幸我看見,偷得訪單在此。兄弟快些藏躲,恐怕不久要來緝捕,我須救你不得。一面我自着人替你在縣尉處上下使錢,若三個月內不發作時,方可出頭。兄弟千萬珍重。」婆留道:「單上許多人,都是我心腹至友,哥哥若營為時,須一例與他解寬。若放一人到官,眾人都是不乾淨的。」鐘明道:「我自有道理。」
 說罷,鐘明自去了。
 這一個信息急得婆留腳也不停,徑跑到南門尋見顧三郎,說知其事,也教他一夥作速移開,休得招風攬火。顧三郎道:「我們只下了鹽船,各鎮市四散撐開,沒人知覺。只你守着爹娘,沒處去得,怎麼好?」婆留道:「我自不妨事,珍重珍重。」


  
 說罷別去。從此婆留裝病在家,準準住了三個月。早晚只演習槍棒,並不敢出門。連自己爹娘也道是個異事,卻不知其中緣故。有詩為證:鐘明欲救婆留難,又見婆留轉報人。


  
 同樂同憂真義氣,英雄必不負交親。
 卻說縣尉次日正要勾攝公事,尋硯底下這幅訪單,已不見了。一時亂將起來,將書房中小廝弔打,再不肯招承。一連亂了三日,沒些影響,縣尉沒做道理處。此時鐘明、鐘亮拚卻私財,上下使用,緝捕使臣都得了賄賂;又將白銀二百兩,央使臣轉送縣尉,教他閣起這宗公事。幸得縣尉性貪,又聽得使臣說道,錄事衙裡替他打點,只疑道那邊先到了錄事之手,我也落得放鬆,做個人情。收受了銀子,假意立限與使臣緝訪。過了一月兩月,把這事都放慢了。正是「官無三日緊」,又道是「有錢使得鬼推磨」,不在話下。
 話分兩頭。再表江西洪州有個術士,此人善識天文,精通相術。白虹貫日,便知易水奸謀;寶氣騰空,預辨豐城神物。決班超封侯之貴,刻鄧通餓死之期。殃祥有準半神仙,占候無差高術士。這術士喚做廖生,預知唐季將亂,隱于松門山中。忽一日夜坐,望見鬥牛之墟,隱隱有龍文五采,知是王氣。算來該是錢塘分野,特地收拾行囊來游錢塘;再占雲氣,卻又在臨安地面。乃裝做相士,隱于臨安市上。每日市中人求相者甚多,都是等閒之輩,並無異人在內。忽然想起:「錄事鐘起,是我故友,何不去見他?」即忙到錄事衙中通名。
 鐘起知是故人廖生到此,倒屣而迎。相見禮畢,各敘寒溫。鐘起叩其來意,廖生屏去從人,私向鐘起耳邊說道:“不肖夜來望氣,知有異人在於貴縣。求之市中數日,查不可得。
 看足下尊相,雖然貴顯,未足以當此也。「鐘起乃召明、亮二子,求他一看。廖生道:」骨法皆貴,然不過人臣之位。所謂異人,上應着鬥牛間王氣,惟天子足以當之,最下亦得五霸諸侯,方應其兆耳。“鐘起乃留廖生在衙中過宿。
 次日,鐘起只說縣中有疑難事,欲共商議,備下酒席在英山寺中,悉召本縣有名目的豪傑來會,令廖生背地裡一個個看過,其中貴賤不一,皆不足以當大貴之兆。當日席散,鐘起再邀廖生到衙,欲待來日,更搜尋鄉村豪傑,教他飽看。此時天色將晚,二人並馬而回。
 卻說錢婆留在家,已守過三個月無事,歡喜無限。想起二鐘救命之恩,大着膽,來到縣前,聞得鐘起在英山寺宴會,悄地到他衙中,要尋二鐘兄弟拜謝。鐘明、鐘亮知是婆留相訪,乘着父親不在,慌忙出來,相迎聚話。忽聽得馬鈴聲響,鐘起回來了。婆留望見了鐘起,唬得心頭亂跳,低着頭,望外只顧跑。鐘起問是甚人,喝教拿下。廖生急忙向鐘起說道:「奇哉,怪哉!所言異人,乃應在此人身上,不可慢之。」鐘起素信廖生之術,便改口教人好好請來相見,婆留只得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