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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下    P 107


作者:蒲松齡
頁數:107 / 141
類別:古典小說

 

聊齋誌異 下

作者:蒲松齡
第107,共141。
生曰:「窮踧之士(11),惟有痴情可獻知己。一絲之贄(12),已竭綿薄。得近芳容,意願已足;若肌膚之親,何敢作此夢想。」瑞雲聞之,慼然不樂:相對遂無一語。生久坐不出,媼頻喚瑞雲以促之,生乃歸。心甚邑邑,思欲罄家以博一歡(13),而更盡而別,此情復何可耐?籌思及此,熱念都消,由是音息遂絶。

瑞雲擇婿數月,更不得一當,媼頗恚,將強奪之,而未發也。一日,有秀才投贄,坐語少時,便起,以一指按女額曰:「可惜,可惜!」遂去。瑞雲送客返,共視額上有指印黑如墨,濯之益真。過數日,墨痕漸闊;年餘,連顴徹準矣(14).見者輒笑,而車馬之跡以絶(15). 媼斥去妝飾,使與婢輩伍,瑞雲又荏弱(16),不任驅使,日益憔悴。賀聞而過之(17),見蓬首廚下,醜狀類鬼。起首見生,面壁自隱,賀憐之,便與媼言,願贖作婦。媼許之。



  
賀貨田傾裝(18),買之而歸,入門,牽衣攬涕(19),不敢以伉儷自居,願備妾騰,以俟來者(20). 賀曰,「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時猶能知我,我豈以衰故忘卿哉!」遂不復娶。聞者共姍笑之,而生情益篤。

居年餘,偶至蘇,有和生與同主人(21),忽問:「杭有名妓瑞雲,近如何矣?」賀以適人對,又問:「何人?」曰:「其人率與仆等(22). 」和曰:「若能如君,可謂得人矣。不知價幾何許?」賀曰:「緣有奇疾,姑從賤售耳。不然,如仆者,何能幹勾欄中買佳麗哉!」又問:「其人果能如君?」

賀以其問之異,因反詰之。和笑曰:「實不相欺:昔曾一覲其芳儀,甚惜其以絶世之姿,而流落不偶(23),故以小術晦其光而保其璞(24),留待憐才者之真鑒耳(25). 」賀急問曰:「君能點之,亦能滌之否?」和笑曰:「烏得不能,但須其人一誠求耳(26). 」賀起拜曰:「瑞雲之婿,即某是也。」和喜曰:「天下惟真才人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27). 請從君歸,便贈一佳人。」遂與同返,既至,賀將命酒。和止之曰:「先行吾法,當先令治具者有歡心也(28). 」即令以盥器貯水,戟指而書之(29),曰:“濯之當愈。

然須親出一謝醫人也。“賀笑捧而去,立俟瑞雲自靧之(30),隨手光潔,艷麗一如當年。夫婦共德之,同出展謝,而客已渺,遍覓之不得,意者其仙歟?

據《聊齋誌異》手稿本

【註釋】

(1) 杭:指浙江杭州。

(2) 色藝:容貌和才藝。

(3) 發軔(r èn 刃):喻事情的開端;這裡指妓女初次應客。軔,止住車輪轉動的閘木;車啟行時須先去軔,稱「發軔」。

(4) 贄(zhì志):見面的贈禮。

(5) 貴介:尊貴;指貴家子弟。

(6) 餘杭:舊縣名,明清時屬杭州府。

(7) 鴛夢:喻男女歡合。鴛,鴛鴦,雌雄偶居不離,古稱「匹鳥」。


  

(8) 寒畯:貧窮的讀書人。《正字通》:「鄙好人曰寒畯,唐鄭光祿熏舉引寒畯,士類多之。俗讀寒酸,誤。」

(9) 「何事術漿者」四句:此詩化用裴鉶《傳奇》裴航與雲英的愛情故事,見《辛十四娘》「千金覓玉杵」一詩注。此詩前二句,以裴航在藍橋驛會見雲英,比喻賀生求見瑞雲;後二句以裴航尋覓玉杵為聘,示意賀生備資與瑞雲歡聚。叩曉關,清晨叩門。端,端的、確實。

(10)客至:據鑄雪齋抄本,原無「至」。

(11)窮踧(c ù促):窮困。踧,通「蹙」。

(12)一絲之贄:微薄之禮。絲,重量的微小單位。

(13)罄家:拿出全部家產。博:取得。

(14)連顴(quán拳)徹準(zhǔn準):謂墨痕漫延至左右顴骨及上下鼻

梁。顴,顴骨。準,鼻樑。

(15)車馬之跡:指來訪的貴客。

(16)荏(r ěn )弱:柔弱,怯懦。

(17)過之:探望她。過,訪。

(18)貨田傾裝,變賣田地,竭盡所有。傾裝,猶言傾囊。

(19)攬涕:揮淚。

(20)「願備妾騰」二句:謂自慚形穢,只願權充姬妾,等待賀生另娶正妻。

(21)與同主人:和他同住一處。主人,指旅居的房東。

(22)率(shu ài 帥)與仆等:與我略同。率,大致。等,相等。

(23)不偶:不遇。

(24)晦其光而保其璞,謂遮掩其光采,保護其純真。晦,使其晦暗。光,指玉石的光澤。璞,未雕琢的玉石,比喻天真、本色。

(25)鑒:鑒別,鑒賞。

(26)一誠求,言誠求一次就可以了。

(27)妍媸:美醜。易念:改變心意。

(28)治具者:準備酒食之人;指瑞雲。

(29)戟指而書之:指書寫符籙,施行法術。戟指,屈指如戟形,施法術時所作的手勢。

(30)靧(huì繪):洗臉。

仇大娘

仇仲,晉人,忘其郡邑。值大亂,為寇俘去。二子福、祿俱幼;繼室邵氏(1),撫雙孤(2),遺業幸能溫飽(3).而歲屢祲(4) ,豪強者復凌藉之(5) ,遂至食息不保(6).仲叔尚廉利其嫁,屢勸駕(7) ,而邵氏矢志不搖。廉陰券于大姓(8) ,欲強奪之;關說已成,而他人不之知也。裡人魏名,夙狡獪(9) ,與仲家積不相能(10),事事思中傷之。因邵寡,偽造浮言以相敗辱。大姓聞之,惡其不德而止。久之,廉之陰謀與外之飛語(11),邵漸聞之,冤結胸懷,朝夕隕涕(12),四體漸以不仁(13),委身床榻(14). 福甫十六歲,因縫紉無人,遂急為畢煙。婦,姜秀才屺瞻之女,頗稱賢能,百事賴以經紀。由此用漸裕,仍使祿從師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