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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P 37


作者:紀曉嵐
頁數:37 / 188
類別:古典散文

 

閱微草堂筆記

作者:紀曉嵐
第37,共188。
不知無所不有,即理也。

●喇嘛有兩種,一曰黃教,一曰紅教,各以其衣別之也。黃教講道德,明因果,與禪家派別而源同。紅教則惟工幻術。理蕃院尚書留公保住言,駐西藏時,曾忤一紅教喇嘛,或言登山時必相報,公使肩輿鳴騶先行,而陰乘馬隨其後,至半山果一馬躍起,壓肩輿上,碎為磟粉。



  
此留公自言之。曩從軍烏魯木齊時,有失馬者,一紅教喇嘛,取小木橙,咒良久,忽反覆折轉,如翻桔槔,使失馬者遂行,至一山谷,其馬在焉。此余親睹之。考西域吞刀吞火之幻人,自前漢已有,此蓋其相傳遺術,非佛氏本法也。

故黃教謂紅教曰魔,或曰是即波羅門,佛經所謂邪師外道者也。似為近之。

●巴裡坤闢展烏魯木齊諸山,皆多狐,然未聞有祟人者。惟根克忒有小兒夜捕狐,為一黑影所撲,墮山崖傷足。皆曰狐為妖,此或膽怯目眩,非狐為妖也。大抵自突厥回鶻以來,即以弋獵為事,今日則投荒者,屯戍者,闢墾者,出塞覓食者,搜岩剔穴,采捕尤多。

狐恆見傷夷,不能老壽,故不能久而為魅歟?抑僻在荒徼,人已不知導引煉形術,故狐亦不知歟?此可見風俗必有所開,不開則不習;人情沿于所習,不習則不能。道家化性起偽之說,要不為無見。姚安公謂滇南僻郡,鬼亦癤良,即此理也。

●副都統劉公鑒言,曩在伊犁,有善扶乩者,其神自稱唐燕國公張說,與人唱和詩文,錄之成帙,性嗜飲。每降壇必焚紙錢,而奠以大白。不知龍沙蔥雪之間,燕公何故而至是。劉公誦其數章,詞皆淺陋。

殆打油釘鉸之流,客死冰天,遊魂不返,託名以求食歟。


  

●裡人張某,深險詭譎,雖至親骨肉,不能得其一實語。而口舌巧捷,多為所欺,人號曰禿項馬。馬禿項為無鬃,鬃蹤同音,言其恍惚閃爍,無蹤可覓也。一日,與其父夜行迷路,隔隴見數人圍坐,呼問當何向,數人皆應曰:向北。

因陷深淖中,又遙呼問之,皆應曰:轉東。乃幾至滅頂,蹩跫泥塗,困不能出,聞數人拊掌笑曰:禿項馬,爾今知妄語之誤人否。近在耳畔,而不睹其形,方知為鬼所紹也。

●妖由人興,往往有焉。李雲舉言,一人膽至怯,一人欲戲之,其奴手黑如墨,使藏於室中,密約曰:我與某坐月下,我驚呼有鬼,爾即從窗隙伸一手,屆期呼之,突一手探出,其大如箕,五指挺然如舂杵,賓主俱驚,仆眾嘩曰:此其真鬼耶?秉炬持杖入,則奴昏臥于壁角,救之蘇,言闇中似有物,以氣噓我,我即迷悶。族叔楘庵言:二人同讀書佛寺,一人燈下作縊鬼狀,立於前,見是人驚怖欲絶,急呼是我,爾勿畏,是人曰:固知是爾,爾背後何物也,回顧乃一真縊鬼。蓋機械一萌,鬼遂以機械之心,從而應之。

斯亦可為螳螂黃雀之喻矣。

●余八九歲時,在從舅實齋安公家,聞蘇丈東皋言,交河某令蝕官帑數千,使其奴賫還,奴半途以黃河覆舟報,陰遣其重台攜歸,重台又竊以北上,行至兗州,為盜所劫殺。從舅咋舌曰:可畏哉,此人之所為,而鬼神之所為也。夫鬼神豈必白晝現形,左懸業鏡,右持冥籍,指揮眾生,輪迴六道,而後見善惡之報哉?此足當森羅鐵榜矣。蘇丈曰:令不竊貲,何至為奴乾沒;奴不乾沒,何至為重台效尤;重台不效尤,何至為盜屠掠。

此仍人之所為,非鬼神之所為也。如公所言是,令當受報,故遣奴竊貲;奴當受報,故遣重台效尤;重台當受報,故遣盜屠掠。鬼神既遣之,報人又從而報之,不已顛乎?從舅曰:此公無礙之辯才,非正理也。然存公之說,亦足於相隨波靡之中,勸人以自立。

●劉乙齋廷尉為御史時,嘗租西河沿一宅,每夜有數人擊柝聲,琅琅徹曉,其轉更攢點,一一與譙鼓相應,視之則無形聒耳。至不得片刻睡,乙齋故強項,乃自撰一文,指陳其罪,大書粘壁以驅之。是夕遂寂。乙齋自詫不減昌黎之驅鰐也。

余謂君文章道德,似尚未敵昌黎,然性剛氣盛,平生尚不作曖昧事,故敢悍然不畏鬼。又拮据遷此宅,力竭不能再徙,計無復之,惟有與鬼以死相持,此在君,為困獸猶鬥,在鬼,為窮寇勿狐追耳。君不記太平廣記載周書記與鬼爭宅,鬼憚其木強而去乎?乙齋笑擊余背曰:魏收輕薄哉,然君知我者。

●余督學福建時,署中有筆捧樓,以左右挾兩浮圖也。使者居下層,其上層則複壁曲折,非正午不甚睹物,舊為山魈所據,雖不睹獨足反踵之狀,而夜每聞聲,偶憶杜工部山精白日藏句,悟鬼魅皆避明而就晦,當由曲房幽隱,故此輩潛蹤,因盡撤牆垣,使四面明窗洞啟,三山翠靄,宛在目前,題額曰浮青閣,題聯曰:地回不遮雙眼闊,窗虛只許萬峰窺。自此山魈遷于署東南隅會經堂,堂故久廢,既於人無害,亦聽其匿跡。不為已甚矣。

●徐公景熹官福建鹽道時,署中篋笥,每火自內發,而扃鑰如故。又一夕,竊剪其侍姬發,為祟殊甚。既而徐公罷歸,未及行而卒。山鬼能知一歲事,故乘其將去,肆侮也。

徐公盛時,銷聲匿跡。衰氣一至,無故侵陵。此邪魅所以為邪魅歟。

●余鄉青苗被野時,每夜田隴間有物,不辨頭足,倒擲而行,築地登登如杵聲,農家習見不怪,謂之青苗神。雲常為田家驅鬼,此神出,則諸鬼各歸其所。不敢散游于野矣。此神不載于古書,然確非邪魅。

從兄懋園嘗于李家窪見之,月下諦視,形如一布囊,每一翻折,則一頭著地,行頗遲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