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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    P 88


作者:李漁
頁數:88 / 90
類別:古典小說

 

連城璧

作者:李漁
第88,共90。
我們換了衣服,同去見他,他畢竟有些話說。“馬既閒就在眾人面前脫去見神的色衣,換了見官的青衣,不想就在換衣之際,胸前掉下一角文書,眾人大驚,拾起來一看,上面寫着兩行字道:定安縣城隍司牒文一角,仰本告賫赴定安縣正堂包噹噹堂開拆。那封筒鈐縫之處,果然有印二顆,就是城隍道紀司的印信,那年月之旁,又有幾個小字道:內貳件。

眾人見了這角文書,大家你看了我,我看了你,都覺得毛骨竦然,就一齊讚歎道:「這等看起來,本縣的父母不但是包龍圖的後身,竟是包龍圖的正身了。只是縣裡發去的文書,只得一件,如今為何有兩件,難道連前文也發回不成?」有幾個少年的要私自咶開一看,然後送與包公;那些老成的不肯,說私開官府文書,尚且有罪,何況赫赫有靈的神道,是兒戲得的?



  
還是賫送與官,當堂求看的是。

就大家換了衣服,走到縣前,恰好遇著知縣坐堂,一齊挨擠上去,說:「城隍司的回文有了,求老父師當堂開拆看。」

馬既閒遞與門子,門子放在知縣面前,眾人巴不得早些拆開,好看城隍腹中的文理,鬼判寫來的字跡。誰想包知縣故意作難,不肯就拆,且抽一枝火籤,差人去提上官氏與他父母兄弟,並那做干證的醫生。

直等這些人犯一齊拘到面前,方纔拆開文書。仔細一看,就大笑起來道:「原來是這個原故。」叫上官氏過來,“那一日你丈夫不在家,姜秀才來尋他的時節,還是冷天,還是熱天?

「上官氏道:」是十月初旬,熱天過了,正是初冷的時節。“


  

知縣道:「這等你穿甚麼衣服,坐在那裡,做甚麼事?丫鬟穿甚麼衣服,坐在那裡,做甚麼事?都被姜秀才看見不曾?」上官氏想了一會,就答應道:「那個時節,小婦人因寒衣不曾漿洗,只穿得一件紗衫,坐在石板上捶衣服。丫鬟穿的是青布裌襖,坐在灶前燒火。姜秀才只在籬笆外面張得一張,也不知他看得明白,看不明白。」知縣點點頭道:「是了,你這些說話正合著來文,果然是這個原故。」就對眾人道:「本縣前日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如今都湊着了。姜秀才與諸兄是一班忘形的朋友,終日笑耍詼諧,絶無忌憚。那日去尋馬生,隔着籬笆看見這些動靜,他就見景生情,造出那番話來取笑你。上官氏乃瘦怯之人,遇了乍涼的天氣,只穿一件紗衫,身上豈有不寒之理?以極寒的身子,坐在石板上面,猶如雪上加霜,那豚間兩塊自然是冷極的了。

丫鬟乃肥胖之人,況在才冷的時節,穿了一件裌襖,身上豈有不暖之理?以極暖的身子,對著灶門燒火,猶如爐中加炭,那胸前一塊自然是熱極的了。此乃必然之理,一定之情,不必定要貼身着肉,方纔知道這種光景。他說話的意思,不過是使乖弄巧,要你回去試驗出來,疑心一夜。到第二日相見,就說出真情,要博同社之人哄然一笑而已,原沒有別的意思。

不想第二日就病起來,不能夠與你見面。那得病的原故,是吃了冷酒之後,又脫衣服,寒冷之氣,內外交攻,犯的是傷寒癥候。庸醫不解,誤聽人言,作了陰症病醫,所以越醫越重,以致昏眩而死,此乃上官氏受謗之由也。如今回文現在這邊,諸兄拿下去細看。

不但城隍司有回文,連那冥犯姜念茲也具有一張供狀在此,但不知可是親筆,諸兄也拿下去細認一番。」說完,就把回文與供狀一齊遞下來。

眾人捏了仔細一看,只見城隍的文理也與陽間官府的口氣一般,鬼判的筆蹤也與陽間書辦的字跡無異,眾人看了還不十分吃驚。

獨有那張供狀,使人看了一遍,不覺害怕起來。不但筆蹤字跡儼若生前,就是那篇文理,也宛然是姜念茲的口氣。只因他長於四六,下筆便是駢儷之詞,不但古作裡面排偶最多,就是八股文字之中,也句句是錦聯錦對。那供狀云:冥犯姜玄,供為庸醫害命、謔語傷倫、懇雪兩大奇冤以安人鬼事:念玄生居陽世,偕馬鑣等素篤嚶鳴;恪守清規,與上官氏毫無苟且。

只以交情太昵,忌諱兩忘,談鋒有暇即交。

謔浪無風亦起。訪友非關竊婦,窺牆豈為偷情?臨風着單薄之衫,想見香肌欲慄;搗衣坐寒涼之石,懸知玉股如冰。睹衣厚即知肥體之加溫,奚必粘皮而靠肉;觀火近則識酥胸之倍暖,何嘗倚翠而偎紅?甚矣,東方之善詼諧;冤哉,西子之蒙不潔。

至于有因之疾,實起於驢背沖寒;奈何無恆之醫,謬認作花間中酒。攻之不效,尚不悔過於己。猶曰「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而云亡,則能藉口於人,而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嗟乎!生者之冤不白,止當歸罪于方生忽死之遊魂;死者之忿難消,行將索命于起死回生之國手。伏望神天移文舊父,寄語良朋,速完夫婦之倫,早結神人之案。免使陽間棄婦,終朝訟屈而呼冤;以致冥府覊魂,盡日披枷而帶鎖。今蒙召質,理合陳情,一字非虛,所供是實。

眾人看過之後,依舊遞還知縣。都說不但字跡宛然,亦且口吻逼肖,是亡友的親筆無疑。若非老父師聰明正直,威鎮幽明,怎能夠役鬼驅神,審出這樁奇事?龍圖再見之名,真不誣也。就叫馬既閒夫妻二人跪在一處,拜謝了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