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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    P 70


作者:李漁
頁數:70 / 90
類別:古典小說

 

連城璧

作者:李漁
第70,共90。
呂哉生與他坐了一會,只見轎子來到門前,就只說朋友相招,要拂袖而去,那個姊妹也並不稽查,憑他上轎。呂哉生出了大門,就放下這頭心事,一心想著做親,不管東南西北,隨着那兩個轎伕抬着徑走。

及至抬進大門,走出轎子,把光景一看,誰想不是前日的所在,另是一分人家,就疑心起來,問轎伕道:“這是那裡?



  
為甚麼不到曹家去,把我抬到這邊來?「轎伕道:」曹家娘子說,他那所房子是前夫物故的所在,不十分吉利,要另在一處成親。這座房子也是他自己的,請相公先來等候,他的轎子隨後就到了。“呂哉生見他說得近理,就不十分疑惑,獨自一個坐了一會,忽然聽見鼓樂之聲,從遠而近,漸漸響到門前。呂哉生心上又有些疑惑起來,思量孀婦再醮,沒有吹打出門之理,況且又不是別人娶他,難道自己叫了吹手,迎着自己去嫁人不成?及至新婦出了轎子,走到面前,見他一般戴了方巾,穿了團襖,與處女出嫁無異。

新人面上是有珠簾蓋着的,呂哉生看不分明,未知是與不是,只得隨了儐相的口,叫拜就拜,叫興就興,行了成親的大禮,同入繡房之中,又對坐一會,然後替他除去方巾,把面容仔細一看,就大驚大怪起來。

原來這個新婦並非曹婉淑,另是一位絶色的佳人,年紀只好二八,丰姿綽約,態度翩躚,大有仙子臨凡之意。

呂哉生不解其故,正要開口問他,不想綉榻之後另有一間暗房,門環響了一下,閃出兩個女子,卻像有些面善的一般。正要走去識認,不想房門外又有一個女子喊叫進來,捏了拳頭,要替這新郎打喜。種種怪異之事,教呂哉生應接不暇。

原來這三位女子不是別人,就是呂哉生的仇家敵國,替他硬主婚姻、強做好事的人。那位新婦就是喬小姐。只因呂哉生做事不密,把曹婉淑贅他為夫,連轎子不教他僱,要迎接上門的話,告訴了朋友。朋友替他漏泄出來,被這三個有心人打聽得明明白白,故此預先賃下一所房屋,定了兩乘轎子。


  

一乘去娶喬小姐,只說是呂哉生的;一乘去接呂哉生,只說是曹婉淑的。都把大塊銀子買囑了轎伕,叫他不要漏泄,把這一對佳人才子騙在一處,硬逼他成親。一來遂了自己的意,二來報了妒婦的仇,叫做「一舉兩得」。

呂哉生看了新人,正在驚疑之際,又被這三個姊妹從兩處夾攻進來,弄得進退無門,不知從那裡說起。那三個姊妹道:「這一位小姐,是我姊妹三個娶來奉送的。容貌雖不甚佳,還將就看得過;別樣的文字雖做不來,像你袖子裡面緊緊藏着的那樣歪詩,也還做得出幾首。只有一件不中式,你是喜歡骨董的人,偏是破碎傢伙倒用得着,新鮮物件是不要的,所在立定主意,要娶寡婦續絃,不使我們知道。

這位小姐是一件簇新的玩器,不曾有人賞鑒過,恐怕你這骨董新郎不大十分中意。古語道得好:」衣不穿新,何由得舊?求你不要憎嫌,留在身邊,自己用舊了罷。“呂哉生被他這些巧話說得滿面羞慚,半句也答應不出,只好賠着笑臉,自家認個不是。那三個姊妹還有許多言語要發泄出來,見他羞得可憐,也就不忍再說。

五個人坐在一處,吃了合歡的酒席。這三個姊妹不但把他送歸錦幕,扶上牙床,連那噴香的被窩都替他撒好了,方纔去睡。

呂哉生這一夜本是來尋已放之花,不想逢着未開之蕊,喬小姐那種香艷又是生平不曾受用過的,這番得意的光景,那裡形容得出?只是想到曹婉淑身上,未免有些不安。還想今晚就了這一頭,明日去補那一頭,做個二美兼收,才是他的心事。

誰想那三個姊妹自他成親之後,就把裡外的門戶重重鎖了,一個閒人也不放進來,一毫信息也不放出去,大家伴住了他,要待一年兩年之後,打聽曹婉淑別嫁了人,方纔容他出去。

卻說曹婉淑那一日打發轎子出門,自家脫去素服,改了艷妝,只等新郎一到,就完親事。不想新郎並不見面,抬了一乘空轎回來,說:「呂相公不在家中,到朋友家吃酒去了,只有一封書札與一件東西,是他出門的時節留在家中,家中人遞出來的。」曹婉淑聽了這句話,氣得渾身冰冷,心上思量道:「不信有這等異事,揀了好時好日約他來做親,誰想親不來做,反去吃起酒來,難道那一席酒是皇帝的禦宴不成?」此時氣便氣,惱便惱,還有些原諒他,說他畢竟有意外之事,萬不得已之情,決不單為吃酒,這封書定是寫來告限的,要我另揀好日也不可知。

及至拆開一看,誰想那封書札倒不是告限,是寫來退親的。

書裡面的意思,大概是說招親之事,非大丈夫所為,自己還有薄產,足以聊生,不屑靠婦人養活。又有幾句陰諷的話,說他丈夫骸骨未冷,還該再守幾年,即使熬不過,也只該出去嫁人,沒有坐產招夫之理。死者的陰靈,未必不在故土,萬一成親之夜,忽然出現起來,這一夜的枕席之歡就不能夠終局了。

故此深謀熟慮,不便相從,特地寫書來回絶他,叫他另選才郎,別圖佳會。

書上的話,說得有文有理,不像這等直致。又說相許一場,忽然謝絶,也覺得難以為情,特寄小物一件,叫他不時佩用,只當自己相隨。書尾後面又夾着半幅詩箋,就是那日相親之時,曹婉淑和他的親筆,割去自己那一首,送來返璧,一來取信於他,二來要示決絶婚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