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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    P 66


作者:李漁
頁數:66 / 90
類別:古典小說

 

連城璧

作者:李漁
第66,共90。
那位蒙師把他教到十三歲上,見他聰明日進,文理日深,就對呂春陽道:「你這位令郎,如今大有進益,可謂青出於藍了。我這樣先生,只好替他訓蒙,不敢替他開筆,須要另尋一位經館,替他講書作文,後來方有出息。只是一件,你令郎的容貌生得太齊整了,恐有不積德的男子,不正氣的婦人,要看相他。須要獨請一位西席,關在家中讀書,方纔保得他成器;不然『功名』二字或者騙得到手,『品行』二字只怕保不到頭也。」

呂春陽雖是個市井之人,也還有些志氣,況且少年時節也曾吃過男子的苦,也曾受過婦人的虧,怎麼肯把這掌上之珠與人去前鑽後刺,就依了蒙師的話,獨請一位老成先生,關在家中,朝攻夜習,半步也不放出門。



  
一來是他壽長,二來是他命好,這位經館先生也與蒙師一樣,專在行止上做工夫,把講書作文之事都做了第二義,常說:「舉人進士是前世修的,正人君子是今世學的。今世的正人君子,就是來世的舉人進士。可見一生的行止,關了兩世的功名富貴。要做舉人進士者,豈可不于此加嚴!」每到朔望之日,教他把《太上感應篇》朗頌一過,然後看書作文。

說到色慾之事,就把姦淫的報應委曲誡諭他。總是見他五官四肢都是些誨淫之具,他就不去惹事,定有事來惹他,故此下藥于未病之先,使他取法乎上、僅得乎中之意。

呂哉生的書館,逼近於內室之中,他的知識又多,凡家中之人一舉一動,都瞞他不過。一日,有個老仆的妻子與個少年管家,在僻靜之處解頻寬衣,正要做些瞞人的勾當,被呂哉生劈面撞着,呵叱了一頓,回到書房余努未靖,還有些怒髮衝冠之意。先生問他的原故,他就把僮婢相姦的話說了一遍,要轉去告訴父親,求他正個家法。先生問道:「那個少年管家,想是沒有妻室的麼?」呂哉生道:「若是沒有妻室,也還情有可原;他自己的老婆還好似別人的,心上偏不中意,要睡別人的老婆,所以可恨。」先生道:“既然如此,不消你管閒事,他睡人的妻子,自然會把妻子還人。『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婦』,這兩句古語,是鐵板鑄定的,隨你甚麼好漢,再逃這兩句不過。

你若不信,再去留心伺察他,只怕你令尊的家法,沒有這般處得他痛快。“呂哉生聽了這些話,只說是尋常因果之言,那裡字字不差,人人都驗?誰想過不多時,又看見一個婦人與一個男子,在暗室之中如此如此。

呂哉生看不明白,還只說是一對舊人,因前日的陣勢被人衝散,不曾上得戰場,所以今日復來打仗。呂哉生見他在雲雨之時,要走去拿他,恐怕近於失體,就去喚那老仆來,叫他自己捉姦。


  

那個老仆也只說是自己的妻子,心上憤恨不過,拿了一條繩索,悄悄走到臥榻之前,把這一男一女,連頭連頸捆在一處,使他叫喊不出。又央了一個管家,把他抬到中堂,聽憑家主發落。

呂哉生父子叫人解開一看,誰想那個婦人不是老仆的妻子,卻是前日姦夫的老婆;那個男子不是前日的姦夫,是一名新進之仆,卻好是個無妻無室情有可原之人。

正在審問之時,那個少年管家聽見妻子被人淫污,趕到跟前,不消家主動手,自家揪住老婆,打個不數,又與姦夫扭做一團,要與他拚命。

呂哉生道:「你不消發極,這分明是天理昭彰,一報還你一報。我前日要處你之時,先生念兩句古語勸我,說道:」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婦。‘我還只說是套話,誰想一字不差。

你前日姦淫別人的妻子,是我親眼見的;今日你的妻子被人姦淫,也是我親眼見的;剛剛合著那兩句古語,只是不該這等應驗得快。可見姦淫之事,果然是做不得的。“呂春陽見兒子的話說得中聽,心上十分歡喜,倒把這一對男女當做兒子的恩人,不是他一番警省,如何知道姦淫有報?就不施鞭樸,只把說話誡諭一番,從輕發落過了。

卻說呂哉生見過這番報應,就把那兩句古語寫來貼在面前,以便出入之間,不時警剩見了那些無恥婦人,平日引誘他的,就像虎狼一般,頭也不抬,急急的走過,惟恐惹出事來,要把妻子還債。

他自從警醒之後,不但行止分明,一事不苟,連學業也大進起來。但凡人家子弟長進不長進,讀得書與讀不得書,全看情竇初開的那幾年。若還情竇一開,終日想著色慾之事,就要與書本為仇,巴不得撇開了他,好去尋花問柳,這個舉人進士就有幾分做不成了;若還情竇既開,看得色慾之事也不過如此,除了妻妾之外,不想去窺伺別人,就要與書本為緣,沒有分心之處,這個舉人進士就有幾分做得成了。

呂哉生見過那番報應,知道別人的妻子是姦淫不得的,要做風流才子,只好多娶幾房姬妾,隨我東邊睡到西邊,既不損于聲名,又無傷于陰騭,何等不妙。

要想姬妾眾多,除非中了科甲,方纔娶得像意;不然就拚了銀子娶來,那些姬妾也是勉強相從,不覺得十分遂意,見了富貴之人未免要羡慕他,這個風流才子依舊做得沒興。

所以盡心竭力,只想讀書,一毫不去外務,他的學業豈有不進之理?十四歲出來赴考,縣尊就取他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