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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    P 9


作者:李漁
頁數:9 / 90
類別:古典小說

 

連城璧

作者:李漁
第9,共90。
誰想到了署中,不上一月,就生起病來,千方百藥醫治不好,只好得叫女兒送他回去。及至送到家中,那病體不消醫治,竟自好了。病癒之後,依舊出門做戲,康康健健,一毫災難也不生。這是甚麼原故?一來因他五行八字注定是個女戲子,所以一日也離不得戲場,離了戲場就要生災作難。

可見命輕福薄的人,莫說別人扶他不起,就是自家生出來的兒女,也不能夠抬舉父母做個以上之人。所以世間的窮漢,只該安命,切不可仇恨富貴之人,說不肯扶持帶挈他。



  
二來因絳仙的身子終日輕浮慣了,一時鄭重不來,就如把梅香升作夫人,奴僕收為養子,不便賤相要露出來,連他自己心上也不覺其樂,而反覺其苦,一覺其苦,就有疾病生出來。

所以妓女從良,和尚還俗,若非出自本意,被人勉強做來的,久後定要復歸本業,不能隨主終身也。

卻說譚楚玉到任之後,做了半年,就差人賫了五百金送與莫漁翁,叫他權且收了,以後還要不時饋送,決不止千金而已。

誰想莫漁翁十分廉介,止收一百兩,做了十倍利錢,其餘四百金盡皆返璧。

譚楚玉做到了瓜期之後,行取進京,又從衢、嚴等處經過,把晏公廟宇鼎新一番,又買了幾十畝香火田,交與檀越掌管,為祭祀演劇之費。再到新城港口,拜訪莫漁翁。莫漁翁先把幾句傲世之言,挫去他的驕奢之色;後把許多利害之語,攻破他的利慾之心。

譚楚玉原是有些根器的人,當初做戲的時節,看見上台之際十分閙熱,真是千人拭目、萬戶傾心,及至戲完之後,鑼鼓一歇,那些看戲的人竟像要與他絶交了一般,頭也不回,都散去了。可見天地之間,沒有做不了戲文,沒有看不了閙熱,所以他那點富貴之心還不十分着緊;如今又被莫漁翁點化一番,只當夢醒之時,又遇一場棒喝,豈有復迷之理?就不想赴京去考選,也不想回家去炫耀,竟在桐廬縣之七里溪邊,買了幾畝山田,結了數間茅屋,要遠追嚴子陵的高蹤,近受莫漁翁的雅誨,終日以釣魚為事。

莫漁翁又薦一班朋友與他,不是耕夫,就是樵子,都是些有入世之才、無出世之興高人,終日往還,課些漁樵耕牧之事。



  
藐姑又有一班女朋友,都是莫漁翁的妻子薦與他的,也是些能助丈夫成名,不勸良人出仕的智女,終日往來,學些蠶桑織紆之事。後來都活到九十多歲,才終天年。只可惜沒有兒子,因藐姑的容貌過于嬌媚,所以不甚宜男;譚楚玉又篤于夫婦之情,不忍娶妾故也。

卷二 老星家戲改八字窮皂隷陡發萬金

詩云:

從來不解天公性,既賦形骸焉用命。

八字何曾出母胎,銅牌鐵板先刊定。

桑田滄海易更翻,責賤榮枯難改正。

多少英雄器阮途,叫呼不轉天心硬。

這首詩單說個命字。凡人貴賤窮通,榮枯壽夭,總定在八字裡面。這八個字,是將生未生的時節,天公老子禦筆親除的。

莫說改移不得,就要添一點減一畫也不能夠。所以叫做「死生由命,富貴在天。」當初有個老者,一生精於命理,止有一子,未曾得孫。後來媳婦有孕,到臨盆之際,老者拿了一本命書,坐在媳婦臥房門外伺侯,媳婦在房中腹痛甚緊,收生婆子道:“只在這一刻了。

老者將時辰與年月日于一合,叫道:「這個時辰犯了關煞,是養不大的。媳婦做你不着,再熬一刻,到下面一個時辰,就是長福長壽的了。」媳婦聽見,慌忙把腳牮住,狠命一熬。誰想孩子的頭已出了產門,被產母閉斷生氣,死在腹中。

及至熬到長福長壽的時辰,生將下來,他又到別人家托生去了,依舊合著養不大的關煞。這等看來,人的八字果然是天老子禦筆親除,斷斷改不得的了。

如今卻又有個改得的,起先被八字限住,真是再窮窮不去;後來把八字改了,不覺一發發將來。這叫做理之所無、事之所有的奇話,說來新一新看官的耳目。

成化年間,福建汀州府理刑廳,有個皂隷,姓蔣名成,原是舊家子弟。乃祖在日,田連阡陌,家滿倉箱,居然是個大富長者。到父親手裡,雖然比前消乏,也還是瘦瘦駱駝。及至父死,蔣成才得三歲。

兩兄好嫖好賭,不上十年,家資蕩荊等蔣成長大,已無錐之地了。

一日蔣成對二兄道:「偌大傢俬都送在你們手裡,我不曾吃父親一碗飯,穿母親一件衣。如今費去了追不轉了,還有甚麼賣不的東西,也該把件與我,做父母的手澤。」二兄道:「你若怕折便宜,為甚麼不早些出世?被我們風花雪月去了,卻來在死人臀眼裡挖屁。如今房產已盡,只有刑廳一個皂隷頂首,一向租與人當的,將來撥與你,憑你自當也得,租與人當也得。」蔣成思量道:「我聞得衙門裡錢來得潑綽,不如自己去當,若掙得來,也好娶房家小,買間住房,省得在兄嫂喉嚨下取氣。又聞得人說:衙門裡面好修行。若遇著好行方便處,今幾聲不開口的阿彌,舍幾文出手的佈施,半積陰功半養身,何等不妙?」竟往衙門討出頂首,辦酒請了皂頭,揀個好日,立在班逢底下伺侯。

刑廳坐堂審事,頭一根簽就抽着蔣成行杖。蔣成是個慈心的人,那裡下得這雙毒手?勉強拿了竹板,忍着肚腸打下去,就如打在自己身上一般,犯人叫「阿喲」,他自己也叫起「阿喲」來,打到五板,眼淚直流,心上還說太重了,恐傷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