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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94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94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94,共526。
其實,我早就受到反對黨的威脅了。我知道肯定要遭到某一黨派的反對,但是,沒想到最後各個黨派都反對我!然而,在現實當中,他們反對的是那個已不存在的三十八歲的我,所以,轉換了的我應該是安全的了。哈哈。
當我和森來到集會的樓前時,一個陌生人正站在融化了又結凍的雪堆上講話,他大約三十來歲,剛說幾句就遭到佩帶「反面警察」袖章的保衛會場的青年們推搡,他一連幾次都頭朝下倒在雪堆上。那人的氣色很不好,因為他蜷縮着,看上去要比實際上個子小,是個憂鬱型的人。可是,為什麼蓄着自我標榜的鬍鬚,難道是自我意識的分裂?順着那鬍鬚再仔細看,寬大的額頭下面是又大又尖的鼻子,講話的神態也不單純,既直爽坦率、又妄自尊大,雙重性格。
「一個黨要打倒它的反對黨,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不這樣做,就不叫黨啊。起碼不是列寧主義的黨。但是,何必一定要用鋼管敲碎腦袋、砸壞手腳關節、以致于非殺戮不可呀?其實,只要偷偷地逮住,扒下褲子,打完屁股放走就行啦。不論抓多少回,打完屁股就放。
因為他們都是好學生,漸漸就會厭倦了被打屁股,說不定就加入你們的黨了。有這種可能性的。如果被你們敲碎了腦袋、砸壞了關節,這些人即便加入你們的黨派也沒有用了。殺死的當然更不行啦!這一點,你們明白吧,因為你們是好學生啊!(這時,被他指到的兩三名」反面警察「一邊說:」我們可沒被別人敲碎腦袋、砸壞關節、當然也沒被殺死呀!反對黨算什麼東西!什麼叫打屁股?"一邊將蓄小鬍子的那人推開。


  
那個人像等待這一手似地,倒在雪堆上,他一站起來就抖落身上的雪和泥,像狗抖毛似地把雪渣兒和水滴甩出去。然後稍稍躲開反面警察,又開始演講,可是,一會兒,他又向反面警察挨過去了。
「我也考慮過斡旋組織之間的和解方法,暫時從a黨b黨各派五個人,」出差"到對方的黨派裡去,也就等於雙方都被
索去了人質,所以,他們會為留在對方的同志的命運着想而對到這邊來「出差」的人們以禮相待吧?如果為了給自己的黨爭取同樣的待遇而舉黨歡迎,也許那才是聰明的黨派的所為!××可是款待從外國來的客人呀!如果認為對反對黨的人只能用暴力排除,那就不是聰明人了。在這期間,雙方黨派的派出人員也會瞭解到反對黨的理論和實踐和自己一方的並沒有太大的分歧,起碼也沒有分歧到值得打屁股的程度了。於是,他們就可能成為一種動力,推進兩個黨派的合併,不是這樣的麼?如果不是這樣,請你說出來怎麼不是這樣?「你既不懂得組織原則、也不瞭解世界形勢,現實當中存在的不是只有革命黨派和反革命流氓集團麼?」反面警察進行着險些中了那人圈套的反駁,然後更加凶狠地把他推倒。


  
且說這位留鬍子的演說家,從我和森在一旁看熱閙時已經被推倒四五回了,當他彷彿已經不指望自己能爬起來卻又慢慢騰騰地爬起來時,他一邊拍打身上,一邊向我倆走來。大概因為看熱閙的只有我倆吧。他用深度近視眼看人由於某種原因而摘下眼鏡這時顯然是由於他的腦袋扎進了雪堆呀,哈哈時的半睜的羞澀的眼睛望着我們這樣說:
「革命黨向群眾做政治宣傳時,就要把黨外的知識分子拉到自己一方來,難道這件事本來不是應該相反的麼?如果不把圄囿自己的圍柵拆掉、向外擴展,黨本身又如何擴大呀?僅僅拉攏幾個知識分子是無用的。把他們當做面向普通群眾的政治宣傳的自由媒體,牧養他們不是更好麼!」
開頭我還以為留鬍子的演說家的議論是對我而發的呢,可是,轉瞬之間我就明白過來了。他在對那個被他當做革命派而且即將接納的一名知識分子,也就是森說話呀!二十八歲的森露出寬厚的微笑,傾聽著留鬍子的演說家的講話,彷彿無聲地勖勉他。他的微笑使鼻孔裡堵滿血的留鬍子演說家也不由得露出如同淘氣而被發現了的孩子似的特殊的微笑。這時,「反面警察」過來了,對著我們和演說家,用同樣的表情和聲音傳達了原本是不同性質的信息。
儘管為了便于表達,我希望分開來記述。
「請參加集會的入場!你想妨礙別人開會麼?」
在「反面警察」把我們蠻橫地推開之前,森充滿信心地伸出手去,衝破阻攔握住了留鬍子的演說家伸過來的手。於是,我產生了一陣與十八歲小伙子相稱的、嗓子眼發熱的衝動。五
在會場入口的大廳裡,以極小的間隔面對面擺着兩張長椅,人們經過那時時,不僅能接到許多種傳單、還要掏出參加集會的捐款當做回報,這種長椅的置法真是一年比一年有長進啊。像我這樣的吝嗇鬼可受不住了。雖然如此,我還是把我和森的份兒、二百日元硬幣投進箱裡。可是,森不是從昨天以前我穿的褲子口袋裏掏出五千日元鈔票捐獻了麼?我簡直要失聲大叫啦。
哈哈。
懸在講台上邊的橫幅上寫着唯一的一條大會標語,我真想把這份成就奉為未來電影家麻生野的嘔心瀝血之作而大加讚揚。
《核能屬於非官方!》多麼含蓄的口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