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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5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5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5,共526。
最後,導致烏托邦解體的,既不是戰爭,也不是那個被俘虜的美國黑人士兵,而是村莊裡大人們的支配意志與暴力行為。在小說結尾,當「我」的手指和黑人士兵的頭骨一起被「我」的父親打碎的時候,也意味山村孩子的童年樂園從此失去。「我不再是孩子了。」這是「我」獲得的啟示,也是小說中俘虜兵故事與山村孩子的成長故事交融起來的接點。
「峽谷村莊」由此而轉換為山村孩子舉行成年典禮的儀式性空間。
《飼育》裡關於「成熟」的啟示,從某種意義可以看做是大江創作本身的隱喻。《飼育》以前,大江已經以《奇妙的工作》1957、《死者的奢華》1957等作品引起文壇注目,尤其是《死者的奢華》,甚至成為日本純文學界最看重的芥川文學獎的候選作品。但大江的早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確實非《飼育》莫屬。這篇小說發表當年1958即沒有爭議地獲得了芥川獎,從而促成大江從「學生作家」順利地轉為職業作家。
就文學創作而言,大江也可以充滿自信地宣告:「我不再是孩子了。」《飼育》以後,大江仍然探索「成熟」與「失樂」這一母題。《感化院的少年》1958和《遲到的青年》1960等作品裡,仍然泛着童年樂園失去的憂傷,但山村青年渴望的,顯然是遠方都市的冒險,他們希望在那裡驗證自己的成熟。「峽谷村莊」的隱喻內涵發生重要變化,始自大江于1967年發表的《萬延元年的足球隊》。


  
這是一部規模宏大的長篇,在歷史、現實、傳說、民俗交織而成的繁複結構裡,「峽谷村莊」首先作為人物「回歸的場所」而登場。小說主人公根所蜜三郎、根所鷹四都是從山村來到現代大都市的青年,作品開端,兩兄弟都正陷在徬徨無路的精神危機中。鷹四曾積極參與1960年反對簽署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學生運動,運動失敗後,到美國放浪度日。他渴望結束浮萍般的漂泊,尋找到心靈的歸宿地;蜜三郎則始終是學生運動的旁觀者,他陷入的是家庭生活困境孩子先天白痴,妻子酒精中毒
兄弟二人的人生觀念雖然頗不相同,但在返回故鄉,開拓新的生活這一點上,卻獲得了共識。如果說,在大江此前的作品裡,「峽谷村莊」主要意味着「喪失」,那麼,在《萬延元年的足球隊》裡,「峽谷村莊」則是根所兄弟尋找自我、尋找心靈故鄉的空間。大江曾說:小說主人公的家族姓氏「根所」,意思是指某一土地上的人們靈魂的根本所在。①作家關於家族歷史與靈魂根源的解釋,可以說明根所兄弟的「尋找」由現實深入到歷史層面的原因。


  
鷹四通過想象重構自己的曾祖父之弟、萬延元年1860農民起義領袖的英雄神話,明顯是為自己組織村民的行為尋找歷史認同的依據identify。而鷹四與蜜三郎的對峙,則與其曾祖父輩的兄弟衝突形成呼應。最後,鷹四也像他的祖輩一樣走向了毀滅,但他的死亡卻促動了蜜三郎的轉變。蜜三郎終於意識到,鷹四是堅忍地承受心靈地獄的磨練、頑強探索超越心靈地獄、走向新途的人;於是,他勇敢地接回自己的白痴兒子,收養了鷹四的孩子;從鷹四的人生終點,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峽谷村莊」就這樣成為提供「再生」可能的理想空間。
①大江健三郎:《在北歐談日本文學》。據作家說,這一姓氏是根據沖繩語裡的一個詞彙確定的。
在大江的文學世界裡,「森林」與「峽谷村莊」几乎是可以相互置換的意象。作家曾說,他所理想的烏托邦,就是「我的故鄉那裡的森林」,「森林峽谷裡的村莊」。①和「峽谷村莊」一樣,「森林」在大江的作品裡,常常作為人物的「再生」之地如《同時代的遊戲》,1979,或者核時代的隱蔽所《核時代的森林隱遁者》1968而出現。在「森林」的延長線上,無疑還矗立着「樹」的意象。
大江的作品裡關於樹的描述俯拾皆是,几乎達到偏愛程度。他的「雨樹」系列之所以把「樹」作為「死與再生」的象徵,他的最後一部小說之所以仍然以樹為題《燃燒的綠樹》,都不是偶然的。大江說,樹是幫助他躍入想象領域的旅行器械,是他「接近聖潔的地理學意義上的故鄉的媒介。」②
①大江健三郎:《尋訪烏托邦尋訪故事》。
②大江健三郎:《作為旅行器的樹木》。
應該說,如果僅僅把「森林-峽谷村莊」作為理解大江作品文本的關鍵符碼,那是不夠的。森林-峽谷村莊與大江的文學世界有着更深刻的聯繫,它對於大江的獨特認知方式及小說方法的形成,起到過相當重要的作用。大江回憶說:
30歲的時候,我第1次訪問沖繩和美國,並在那裡短暫停留。沖繩固有文化超越近代而直接接通古代的特質,以及其與日本本土上天皇中心縱向垂直的秩序相併行的……異文化共存結構,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此為媒介,我得以重新發見森林裡的村莊的文化結構。」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