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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P 16


作者:巴斯特納克
頁數:16 / 188
類別:世界名著

 

作者:巴斯特納克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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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唉,埃瑪·埃內斯托夫娜,親愛的,木大好過。我煩死了。」

他往地毯上、沙發上胡亂丟着套袖、胸衣和別的東西,把五斗櫥的抽屜拉開又關上,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

他非常需要她,可是這個禮拜天又不可能同她見面。科馬羅夫斯基像頭野獸似的,在屋子裡胡亂走着,坐立不安。

她的心靈無比之美。她那兩隻手,像崇高的思維形象所能令人驚訝的那樣,讓人銷魂。她那投在室內糊牆紙上的影子彷彿純潔無假的側影。貼身的上衣像是一幅綳在綉架上的細麻布,服帖而又緊緊地裹住她的前胸。

科馬羅夫斯基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打窗上的玻璃,合著柏油路上緩緩走動的馬匹的腳步。「拉拉。」他輕聲低喚,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出現了枕在他臂彎裡的她的頭。她已然入睡,睫毛低垂,一副無憂無慮的神態,讓人可以~連幾小時不眨眼地端詳。頭髮散落在枕上,她的美恰似一股清煙,刺痛科馬羅夫斯基的眼睛,侵入他的心靈。



  
禮拜天的散步沒有實現。科馬羅夫斯基帶著傑克只在人行道上走了幾步就停住腳步。他想起了庫茨涅茨基大街、薩塔尼基開的玩笑和他所遇到的許多熟人。不行,他實在受不了啦!科馬羅夫斯基向後轉了。狗覺得奇怪,用木樂意的眼光從地上向他望着,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哪兒來的魔力!」他這樣想。「這一切又意味着什麼?是甦醒過來的良心,憐憫,還有悔恨?或許是不安?都不是,他明明知道她平安無事地獃在自己家裡,可為什麼一直沒法不想她?」

科馬羅夫斯基進了門,順着樓梯走到中間轉彎的樓梯口。這裡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玻璃的四角裝飾有華麗的紋章。照進來的縷縷陽光,五彩繽紛地投射在地板和窗檯上。走到第二層樓梯的中間,科馬羅夫斯基站住了。

「決不能在這種惱人而刺心的苦悶面前屈服!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懂得,如果作為一種消遣方式,這個姑娘,已故的老朋友的女兒,成了使自己神魂顛倒的對象,將會有什麼後果。要清醒!要有自信,不能破壞自己的習慣,否則全都會化為烏有!」

科馬羅夫斯基用力緊緊抓住寬大的欄杆,抓得手都疼了。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堅決地轉身走下樓去。在有陽光照進來的樓梯轉彎的樓梯口,他看到叭兒狗的崇敬的目光。傑克從下向上望着他,抬着頭,活像一個雙頰鬆弛、流着口水的老年作儒。


  

叭兒狗不喜歡那個姑娘,撕破過她的長筒襪子,朝她哪牙亂叫。它不高興主人到拉拉那裡去,彷彿怕他從她那兒染上人的氣味。

「啊,原來如此!你也希望一切照舊——仍然是薩塔尼基、卑鄙的詭計和下流的笑話嗎?好,那就給你這個,給你,給你!」

科馬羅夫斯基用手杖和腳照着叭兒拘一陣踢打。傑克跑開,尖聲鳴叫着,搖擺着尾巴上了樓,前腿扒在門上向埃瑪·埃內斯托夫娜訴苦。

幾天和幾個禮拜過去了。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迷魂陣啊!科馬羅夫斯基闖進拉拉的生活,如果只是引起她反感、厭惡的話,拉拉原是可以抗拒和設法擺脫的。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姑娘自己也感到愜意,因為這個論年齡可以作為父親、容貌已經開始禿頂的男人,這個在集會上受歡迎、報紙上也常提到的人,居然在她身上花費金錢和時間,把她稱作女神,陪伴她出入劇場和音樂會,即所謂讓她「精神上得到發展」。

她只不過還是個穿褐色長裙、未成年的寄宿學校的女生,學校裡那些天真的惡作劇也都少不了她。無論是在馬車裡當着車伕的面,還是眾目暖暖之下在劇院的幽靜的包廂裡,科馬羅夫斯基的那種曖昧而大膽的舉動迷惑住了她,挑逗起她心中漸漸甦醒的也想模仿一番的不良念頭。

但這種學生淘氣的激情很快就過去了。一種刺心的沮喪和對自己的畏懼長久地留在她的心裡,在那裡紮下了根。她總想睡覺,這是由於夜晚的失眠,由於哭泣和不斷頭痛,由於背誦功課和整個身體的疲乏。

他是她所詛咒的人,她恨他。每天她想的都是這些。

如今卻終身成了他的奴隷。他是靠什麼制服她的呢?用什麼恫嚇她順從,而她便屈服了,滿足他的慾望,用毫不掩飾的羞恥的顫抖讓他快活?莫非因為地位的差異,媽媽在錢財上對他的依賴,他善於恫嚇她拉拉?不是,都不是。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不是她受他支配,而是他受她支配。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是怎樣因她而苦惱。拉拉是無所畏懼的,良心是清白的。假如她把這一切揭穿,可恥和害怕的應該是他。然而問題就在這裡,因為她永遠不會那樣做。她還沒有這麼卑鄙,還沒有科馬羅夫斯基對待下屬和弱者的那股狠勁。

這就是他和她的區別。因此,她也就越發感到周圍生活的可怕。生活中什麼讓她震驚?是雷鳴,還是閃電?不,是側目而視和低聲誹謗。到處都是詭計和模棱兩可的話。每一根綫都像蛛絲一樣,一扯,綫使斷了,但要想掙脫這個網,只能被它纏得更緊。

卑鄙而怯懦的人反而統治了強者。

她也曾經自問:如果她是已婚婦女,會有什麼不同?她開始求助于詭辯。有時,絶望的憂鬱控制了她。

他又是多麼不知羞恥地匍匐在她腳下哀求:「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想想看,我和你做了些什麼呀。你正在沿著陡坡向下滑。讓我們向你母親承認了吧。我娶你。」

他哭着,堅持着,好像她爭辯着並不同意似的。不過這只是空話,拉拉甚至懶得聽他這套悲劇式的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