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白痴    P 61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頁數:61 / 188
類別:文學

 

白痴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第61,共188。
公爵離開後過了三個月,伊沃爾京家裡聽說,科利亞忽然結識了葉潘欽家的小姐,並受到了他們很好的接待。瓦裡婭很快就獲悉了這一情況;不過,科利亞並不是通過瓦裡婭結識她們的,而是「自己代表自己」,慢慢地,葉潘欽家的人喜歡上了他。將軍夫人起先對他很不滿,但很快就「因為他的坦誠和不巴結奉承」而鍾愛起他來。說到科利亞不巴結奉承,這是十分公正的;雖然他有時為將軍夫人唸唸書報,但他在她們那裡善於保持一種平等和獨立的姿態,不過他經常總是熱心幫忙的。但是他曾有兩次與葉莉扎維塔·普羅琴菲耶夫娜吵得很厲害,向她聲稱,她是個女王,他再也不跨進她家的門。第一次爭吵是由「婦女問題」引起的,第二次則是由哪個季節逮金翅雀最大這個問題引起的。無論多麼不可思議,將軍夫人述是在爭吵後的第三天派人給他捎去了字條,請他一定光臨;科利亞沒有使性子擺架子,立即就去了。唯獨阿格拉婭一個人不知為什麼經常對他舉止傲慢,沒有好感。可是偏偏是他多多少少讓她吃驚。有一次,那是在復活節後一周內,科利亞找到只有他和阿格拉婭單獨在場的那一刻,遞給她一封信,只說了一句,吩咐只交給她一個人。阿格拉婭威嚴地打量了一下「自命不凡的小子」,但科利亞不等她說什麼就走了出去。她展開便箋讀了:
*彼得堡一地名。
**債務監獄就在那裡。
我曾經榮幸地得到您的信任。也許,您現在已經完全把我忘了。我怎麼會給您寫信的呢?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種遏制不住的願望,想使您,而且正是使您想起我。有多少次我是多麼需要你們三姐妹,但是想象中我見到的三姐妹中唯有您一人。我需要您,非常需要您。關於我自己,我沒什麼可以寫的,也沒什麼可以奉告。我也不想那樣做;我萬分祝願您幸福。您幸福嗎?只有這點是我想對您說的。


  
您的兄弟
列·梅什金公爵
讀完這封簡短而摸不着頭腦的便箋,阿格拉婭忽然滿臉徘紅,陷于深思。我們很難表達她的思維流程。順便說一句,她曾問自己:「要不要給誰看?」她似乎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最後她還是臉帶嘲弄和奇怪的微笑把信扔進自己的小桌了事。第二天她又拿出來,將它夾到一本書脊裝訂得很堅固的厚書裡(她總是這樣處理她的文書,以便需要的時候儘快就能找到)。只是過了一星期她才看清楚,這是一本什麼書,原來是《拉曼恰的堂·吉訶德》,阿格拉婭發狂地大笑一陣,不知道為什麼。
同樣不知道,她有沒有把自己收到的便箋給哪個姐姐看過。
但是,當她再次看信時,她忽然想到:難道這個「自命不凡的小子」和牛皮被公爵選作通訊員,而且,也許,恐怕還是他在這裡的唯一通訊員?儘管她擺出一副異常輕蔑的樣子,但她還是叫來了科利亞進行盤問。而一向很易見怪別人的「小子」這次卻對她的輕蔑絲毫不作計較,還相當簡短、相當冷淡地對她解釋,雖然在公爵臨離開彼得堡時他把自己的永久性地址給了公爵並表示願為他效勞,但這還是他接受的第一次委託、第一封便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出示了他本人收到的信。阿格拉婭並沒感到不好意思就拿過來看了,給科利亞的信中寫道:
親愛的科利亞,勞駕,請把附在這裡、封了口的便箋轉交給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祝您健康。


  
愛您的
列·梅什金公爵
「信賴這樣的娃娃終究是可笑的,」阿格拉婭把便箋給科利亞時抱怨說,一邊輕蔑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這一下科利亞可再也不能忍受了,為了這次機會他也沒向加尼亞說明原因,特地從他那兒央求來一條綠色的新圍巾圍在脖子上。現在他可是大大見怪了。
第二部 第 二章 Page 1
6月最初幾天,彼得堡難得己有整整一星期好天氣了。葉潘欽家在帕夫洛夫斯克有一處富麗的私人別墅。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忽然心血來潮,說走就走,忙了不到兩天,就動身前往了。
葉潘欽家走後第二或第三天,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梅什金公爵坐早車從莫斯科抵達彼得堡。車站上沒有人迎接他,但在走出車廂的時候忽然覺得就在圍住這趟車來客的人群中,有什麼人的兩隻眼睛射出奇怪而熾烈的目光。他又注意看看,卻再也沒有辨認出什麼。當然,僅僅是幻覺而已,但是留下的印象卻是不愉快的。況且公爵本來就已很抑鬱,若有所思,似乎為什麼事而憂心忡忡。
馬車把他載到一家離利捷伊納亞街不過的旅館。這家旅館條件很差,公爵要了兩個小房間,光線幽暗,陳設也差,他盥洗完畢,什麼話也沒問便匆匆外出,彷彿怕過了時間或者怕遇不上人家在家裡。
如果半年前在他第一次來彼得堡時認識他的人中有誰現在朝他看上一眼的話,那麼,大概會得出結論說,他的外表變得比過去好得多;但是實際上未必如此。只有衣服全都換過了:全部服裝都是在莫斯科由好裁縫製作的,但是衣服還是有缺點:縫製得太時髦了(做工很到家、但是不大有才幹的裁縫往往如此),此外穿在彼此絲毫不感興趣的人身上,那麼,一個十分愛嘲笑的人只要仔細地看一眼公爵,大概就會發現有什麼值得一笑了。但是世上可笑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公爵僱了馬車出彼斯基。在羅日傑斯特文斯基街區的一條街上他很快找到了一座不大的小木屋,使他頗為驚訝的是,這座小木屋看起來還挺漂亮,乾乾淨淨,井井有條,還有一個種着花的庭前花圃。朝街的窗戶敞開着,裡面傳出接連不斷的激烈的話聲,甚至是叫喊聲,好像誰在這裡高聲朗讀,甚至在作演講;這聲音有時被幾個清脆的噪音發出的笑聲所打斷。公爵走進院子,登上台階,求見列別傑夫先生。
「這就是他們,」袖子捋到肘部的廚娘開了門,用指頭朝「客廳」戳了一下,回答說。
在這間糊着深藍色壁紙的客廳裡收拾得很是潔淨,還頗有些講究:一張園桌和沙發,帶玻璃罩的一座青銅檯鐘,窗間壁上掛着一面狹長的鏡子,天花板上用銅鏈懸掛着一盞有許多玻璃墜子的枝形吊燈。房間中央站着列別傑夫本人,他背朝進來的公爵,穿著背心,沒穿上裝,像是厥的衣着。他正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正就某個題目痛心疾首地演說著。聽眾是一個15歲的男孩,有着一張快活和聰穎的臉蛋,手中拿着一本書;20歲左右的一個年輕姑娘,全身喪服,手上還抱著一個嬰信;一個13歲的女孩也穿著喪服,她笑得很厲害,而且還把嘴巴張得大大的;最後是一個異常奇怪的聽眾,小伙子20歲左右,躺在沙發上,長得相當漂亮,微黑的皮膚,濃密的長髮,黑黑的大眼睛,鬢角和下巴上露出些許鬍子,似乎就是這個聽客經常打斷滔滔不絶的列別傑夫,並與他爭論,其餘的聽眾大概正是笑的這一點。
「魯基揚·季莫菲伊奇,暖,魯基揚·季莫菲伊奇!瞧瞧嘛!往這邊瞧!嘿,你們可真該死!」
廚娘揮了一下雙手,氣得滿臉通紅,走開了。
列別傑夫回頭一看,看見了公爵,彷彿被雷打似的怔怔地站了片刻,接着就堆起餡媚的微笑朝他奔去,但在途中又彷彿愣住了,不過還是叫出了:
「公爵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