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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P 74


作者:雨果
頁數:74 / 520
類別:文學

 

悲慘世界

作者:雨果
第74,共520。
在那時代,一個佳公子的組成部分是一條高領、一個大領結、一隻珠飾纍纍的表、一疊三件藍紅在裡的顏色不同的背心、一件橄欖色的短燕尾服、兩行密密相連一直排列到肩頭的銀鈕扣、一條淺橄欖色褲子,在兩旁的綫縫上,裝飾着或多或少的絲曾超過的限度。此外還有一雙後跟上裝了小鐵片的短統鞋,一頂高頂窄邊帽、蓬鬆的頭髮、一根粗手杖辭退。自1836年隱居鄉間,專門從事哲學著述活動。主要貢,談吐之中,雜以博基埃式的隱語。最出色的,是鞋跟上的刺馬距和嘴皮上的髭鬚。在那時代,髭鬚代表有產階級,刺馬距代表無車階級。
外省佳公子的刺馬距比較長,髭鬚也比較粗野。
那正是南美洲的一些共和國和西班牙國王鬥爭的時期,也就是玻利瓦爾①和莫里耳奧②鬥爭的時期,窄邊帽是保王黨的標誌,那種帽子就叫做莫里耳奧,自由黨人戴的闊邊帽子就叫做玻利瓦爾。
①玻利瓦爾(Bolivar,1783-1830),領導南美洲人民擺脫西班牙王朝統治的軍事政治家。


  
②莫里耳奧(Morillo,1778-1837),西班牙將軍,一八一五年至一八二○年為鎮壓南美西班牙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的西班牙總司令。
在上面幾頁談過的那些事發生後又過了八個月或十個月,在一八二三年一月的上旬,一次雪後的晚上,一個那樣的佳公子,一個那種游民,一個「很有思想的人」,因為他戴了一頂莫里耳奧,此外還暖暖地加上一件當時用來補充時髦服裝的大氅,正在調戲一個穿著跳舞服、敞着胸肩、頭上戴着花、在軍官咖啡館的玻璃窗前來往徘徊着的人兒。那個佳公子還吸着煙,因為那肯定是時髦的風尚。
那婦人每次從他面前走過,他總吸上一口雪茄,把煙噴她,並向她說些自以為詼諧有趣的怪話,如「你多麼醜!」「還不躲起來!」「你沒有牙齒!」這類的話。那位先生叫做巴馬達波先生。那個愁眉苦臉、打扮成妖精似的婦人,並不回嘴,連望也不望他一眼,她照舊一聲不響,拖着那種均勻沉重的步伐,在雪地上踱來踱去,她每隔五分鐘來受一次辱罵,正如一個受處分的士兵按時來受鞭子一樣。她那種反應一定刺激了這位吃閒飯的人,他乘她轉過背去時,躡着足,跟在她後面,忍住笑,彎下腰,在地上捏了一把雪,一下塞到她的背裡,兩個赤裸裸的肩膀中間。那妓女狂叫一聲,迴轉身來,豹子似的跳上去,一把揪住那個人,把指甲掐進他的麵皮,罵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那種惡罵從中了酒毒的啞嗓子裡喊出來,確是很醜,那張嘴確也缺少兩顆門牙。她便是芳汀。
軍官們聽了那種聲音,全從咖啡館裡湧出來了,過路的人也聚攏來,圍成一個大圈子,有笑的,叫的,鼓掌的,那兩個人在人圈子中扭打到團團轉,旁人几乎看不清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竭力抵禦,帽子落在地上,女人拳打腳踢,帽子也丟了,亂嚷着,她既無牙齒,又無頭髮,怒得面孔發青,好不嚇人。


  
忽然,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從人堆裡衝出來,抓住婦人的泥污狼藉的緞衫,對她說:「跟我來。」
婦人抬頭一望,她那咆哮如雷的嗓子突然沉寂下去了。她目光頽喪,面色由青轉成死灰,渾身嚇得發抖。她認出那人是沙威。
佳公子乘機溜走了。
十三市警署裡一些問題的解決
沙威分開觀眾,突出人牆,拖着他後面的那個苦命人,大踏步走向廣場那邊的警署。她機械地任人處置。他和她都沒說一句話。一大群觀眾,樂到發狂,嘴裡胡言亂語,都跟着走。
最大的不幸,是她聽到了一大堆骯髒的話。
警署的辦公室是一間矮廳,裡面有一爐火,有個崗警在看守,還有一扇臨街的鐵欄玻璃門,沙威走到那裡,開了門,和芳汀一道走進去,隨後把門關上,使那些好奇的人們大失所望,他們仍舊擁在警署門口那塊因保安警察擋着而看不清的玻璃前面,翹足引頸,想看個究竟。好奇是一種食慾。看,便是吞吃。
芳汀進門以後,走去坐在牆角裡,不動也不說話,縮成一團,好象一條害怕的母狗。
那警署裡的中士拿來一支燃着的燭放在桌上。沙威坐下,從衣袋裏抽出一張公文紙,開始寫起來。
這樣的婦女已由我們的法律交給警察全權處理了。警察對於這類婦女可以任意處罰,為所欲為,並且可以隨意褫奪她們所謂的職業和自由那兩件不幸的東西。沙威是鐵面無情的,他嚴厲的面容,絶不露一點慌張的顏色。他只是在深沉地運用心思。這正是他獨當一面、執行他那種駭人的專斷大權的時候,他總是用那種硬心腸的苛刻態度來處理一切。這時他覺得,他的那張警察專用的小凳就是公堂,他斟酌又斟酌,然後下判語。他盡其所能,圍繞着他所辦的那件大事,搜索他腦子裡所有的全部思想。他越考慮那個妓女所作的事就越覺得自己怒不可遏。他剛纔看見的明明是樁大罪。他剛纔看見,那兒,在街上,一個有財產和選舉權的公民所代表的社會,被一個什麼也不容的畜生所侮辱、所衝犯了。一個娼妓竟敢冒犯一個紳士。他,沙威,他目擊了那樣一件事,他一聲不響,只管寫。
他寫完時簽上了名,把那張紙折起來,交給那中士,向他說:「帶三個人,把這婊子押到牢裡去。」隨又轉向芳汀說:「判你六個月的監禁。」
那苦惱的婦人大吃一驚。
「六個月!六個月的監牢!」她號着說。「六個月,每天賺七個蘇!那,珂賽特將怎麼辦?我的娃娃!我的娃娃!並且我還欠德納第家一百多法郎,偵察員先生,您知道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