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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    P 12


作者:桓寬
頁數:12 / 33
類別:古典經濟學

 

作者:桓寬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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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

文學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包丘子飯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樂其志,安之於廣廈芻豢,無赫赫之勢,亦無慼慼之憂。夫晉獻垂棘,非不美也,宮之奇見之而嘆,知荀息之圖之也。智伯富有三晉,非不盛也,然不知襄子之謀之也。季孫之狐貉,非不麗也,而不知魯君之患之也。故晉獻以寶馬釣虞、虢,襄子以城壞誘智伯。故智伯身禽于趙,而虞、虢卒幷于晉,以其務得不顧其後,貪土地而利寶馬也。孔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今之在位者,見利不虞害,貪得不顧恥,以利易身,以財易死。無仁義之德,而有富貴之祿,若蹈坎阱,食于懸門之下,此李斯之所以伏五刑也。南方有鳥名鵷鶵,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飛過泰山,泰山之鴟,俛啄腐鼠,仰見鵷雛而嚇。今公卿以其富貴笑儒者為之常行,得無若泰山鴟嚇鵷鶵乎?」

大夫曰:「學者所防固辭,禮者所以文鄙行也。故學以輔德,禮以文質。言思可道,行思可樂。惡言不出於口,邪行不及於己。動作應禮,從容中道。故禮以行之,孫以出之。是以終日言,無口過;終身行,無冤尤。今人主張官立朝以治民,疏爵分祿以褒賢,而曰『懸門腐鼠』,何辭之鄙背而悖于所聞也?」

文學曰:「聖主設官以授任,能者處之;分祿以任賢,能者受之。義貴無高,義取無多。故舜受堯之天下,太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簞食豆羹猶為賴民也。故德薄而位高,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夫泰山鴟啄腐鼠于窮澤幽谷之中,非有害於人也。今之有司,盜主財而食之於刑法之旁,不知機之是發,又以嚇人,其患惡得若泰山之鴟乎?」

大夫曰:「司馬子言:『天下穰穰,皆為利往。』趙女不擇醜好,鄭嫗不擇遠近,商人不媿恥辱,戎士不愛死力,士不在親,事君不避其難,皆為利祿也。儒、墨內貪外矜,往來遊說,棲棲然亦未為得也。故尊榮者士之願也,富貴者士之期也。方李斯在荀卿之門,闒茸與之齊軫,及其奮翼高舉,龍升驥騖,過九軼二,翱翔萬仞,鴻鵠華騮且同侶,況跛牂燕雀之屬乎!席天下之權,禦宇內之眾,後車百乘,食祿萬鐘。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飽,非甘菽藿而卑廣廈,亦不能得已。雖欲嚇人,其何已乎!」



  
文學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賢士徇名,貪夫死利。李斯貪其所欲,致其所惡。孫叔敖早見于未萌,三去相而不悔,非樂卑賤而惡重祿也,慮患遠而避害謹也。夫郊祭之牛,養食■年,衣之文綉,以入廟堂,太宰執其鸞刀,以啟其毛;方此之時,願任重而上峻阪,不可得也。商鞅困于彭池,吳起之伏王屍,願被布褐而處窮鄙之蒿廬,不可得也。李斯相秦,席天下之勢,志小萬乘;及其囚于囹圄,車裂于雲陽之市,亦願負薪入東門,行上蔡曲街徑,不可得也。蘇秦、吳起以權勢自殺,商鞅、李斯以尊重自滅,皆貪祿慕榮以沒其身,從車百乘,曾不足以載其禍也!」



  
褒賢第十九

大夫曰:「伯夷以廉饑,尾生以信死。由小器而虧大體,匹夫匹婦之為諒也,經于溝瀆而莫之知也。何功名之有?蘇秦、張儀,智足以強國,勇足以威敵,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萬乘之主,莫不屈體卑辭,重幣請交,此所謂天下名士也。夫智不足與謀,而權不能舉當世,民斯為下也。今舉亡而為有,虛而為盈,布衣穿履,深念徐行,若有遺亡,非立功名之士,而亦未免于世俗也。」

文學曰:「蘇秦以從顯于趙,張儀以橫任于秦,方此之時,非不尊貴也,然智士隨而憂之,知夫不以道進者必不以道退,不以義得者必不以義亡。季、孟之權,三桓之富,不可及也,孔子為之曰『微』。為人臣,權均于君,富侔于國者,亡。故其位彌高而罪彌重,祿滋厚而罪滋多。夫行者先全己而後求名,仕者先闢害而後求祿。故香餌非不美也,龜龍聞而深藏,鸞鳳見而高逝者,知其害身也。夫為烏鵲魚鱉,食香餌而後狂飛奔走,遜頭屈遰,無益於死。今有司盜秉國法,進不顧罪,卒然有急,然後車馳入趨,無益於死。所盜不足償于臧獲,妻子奔亡無處所,身在深牢,莫知恤視。方此之時,何暇得以笑乎?」

大夫曰:「文學高行,矯然若不可卷;盛節絜言,皦然若不可涅。然戍卒陳勝釋輓輅,首為叛逆,自立張楚,素非有回、由處士之行,宰相列臣之位也。奮于大澤,不過旬月,而齊、魯儒墨縉紳之徒,肆其長衣,─長衣,容衣也。─負孔氏之禮器詩、書,委質為臣。孔甲為涉博士,卒俱死陳,為天下大笑。深藏高逝者固若是也?」

文學曰:「周室衰,禮樂壞,不能統理,天下諸侯交爭,相滅亡,幷為六國,兵革不休,民不得寧息。秦以虎狼之心,蠶食諸侯,幷吞戰國以為郡縣,伐能矜功,自以為過堯、舜而羞與之同。棄仁義而尚刑罰,以為今時不師于文而決於武。趙高治獄于內,蒙恬用兵于外,百姓愁苦,同心而患秦。陳王赫然奮爪牙為天下首事,道雖凶而儒墨或干之者,以為無王之矣,道擁遏不得行,自孔子以至于茲,而秦復重禁之,故發憤于陳王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庶幾成湯、文、武之功,為百姓除殘去賊,豈貪祿樂位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