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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P 375


作者:大江健三郎
頁數:375 / 526
類別:文學

 

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作者:大江健三郎
第375,共526。
到處都是市街戰的戰場。機關槍的響聲分不出來自何方。我在市場悄悄弄下的那個窩和市場全化為烏有。/……我也只好向漢城以南300公里的大邱一步一步拚命地逃。
為什麼碰上這倒霉的事,真是冤透了。
戰後他當上了麵包房的夥計,吃住都在那裡,算是擺脫了流浪兒的生活。長到20歲的友田,有一天被征到海軍裡當兵。「因為原子彈我成了孤兒,來到韓國,成了流浪兒,還得東奔西跑地逃戰爭之難,好不容易找了個幹活的地方想喘口氣,又給徵去當了兵。為什麼我總是這麼倒霉?簡直沒法說!」他退伍之後,向廣島寫了幾封信,要求承認他是日本人,因此他有了回國的機會。
可是當時他已經24歲了,日本話他只記住「早晨好」、「再見」這麼兩句。廣島市長浜井信三給他當身份保證人,在廣島市找了工作,但一年之後去了大阪。在一家韓國人開的街道小廠幹活,生活雖然苦一些,但是能用韓國話說話了,這對他來說就比什麼都強。


  
從電視片上看,友田已是中年人,娶妻生子。一到夏天,因為原子病作祟,工作效率下降,一直被廠主評價為幹活誠實的友田今年請了假,前往韓國,為的是找到金山的下落。金山如果健在,已經有80歲了,友田打聽到的消息只是韓戰剛開始他全家就去了北方……
我聽著紀實廣播,聽敘述者講他顛沛流離的生活路程中,不由得想起伏爾泰的《老實人或樂觀主義》。本來,這個大肆誇張苦難、顛沛的故事,是一部堪稱實驗倫理道德思想的小說。「被黑人海盜無數次毆打,甚至臀部的肉被割下來。被保加利亞士兵用竹板痛打。


  
宗教裁判遭笞刑,判絞刑,挨解剖,干苦活劃橡皮船……」岩波文庫版
《書簡》裡也引用了同樣的文章,老實人接受哲學大師樂觀主義思想的教導,在三番五次的苦難之中也毫不動搖,如果有人問他樂觀主義是什麼,他總是理直氣壯地回答他的看法。「‘啊!’天真漢回答說:‘即使遇到不幸,也把它看作全是善事而且像瘋子一般這麼說。’」
友田經歷過原子彈轟炸和韓戰這樣的大災大難,經歷過各種困苦生活的磨煉,終於活了下來,但是他並沒有想過一切全是善事。不過,從友田敘述的回憶之中,確實令人感到含有「某種樂趣」的氣氛,雖然細微,然而卻不乏光采。在化為一片廢墟的廣島這片土地上,友田沒有一個日本人可以投靠,是朝鮮人金山接受了他,和他一起先搭建窩棚:「好啊,好啊,幹得不錯!別的不說,得先給咱倆弄個住處!」以後是去日本人大舉撤退中的韓國,告訴他,只能叫他「阿保機」,然後帶他回去。儘管金山的家人理所當然地指責金山「為什麼帶個日本人回來?」然而金山卻始終庇護着他。
正是戰爭方酣的時候,戰況發生了變化,他得以回到漢城,他回到東大門市場看他的舊窩。友田談到那時的情況是這麼說的:「可是到了夜裡,幾個不相識的孩子就來了。起初我還不知道這些孩子是怎麼回事,一問才知道他們原來是韓戰中失去雙親的孤兒。從此以後,我這原子彈孤兒就和他們開始了‘共同生活’。」
紀實電視片上也描寫了友田在漢城的唱片商店找到25年前的流行歌「夢中故鄉」,放在電唱機上和大家一起唱,以及在他幹活的那麵包房附近的河灘上吹口琴的鏡頭,這些當然會喚起友田的哀戚情緒,但是另一方面也有「某種樂趣」。今天的友田生活于大阪市井之中,他的精神支柱就是老實人歷經苦難之後反覆說的話:「種我們園地要緊」。由此可見,《老實人或樂觀主義》和一般激勵人的文學作品具有共通的鼓舞人的意義,但同時也把人的生存之沉重擺在人們面前。從友田的回憶中清楚地看出,他和中野重治所寫的文化水平低,孤獨,令人難以置信的不幸,乾脆利落地全家自殺的人們根本不同,有真正的人的力量。
而且,這種力量肯定也是人控告從原子彈直到韓戰、社會罪惡、陷人以悲慘等等的巨大力量。如果用「某種樂趣」這句話提示,可能不怎麼響亮。但是,如果通過中野重治的文學作品,再加上友田的經歷而充實這句話時,我們是不是就發現,我們已經有了甚至可以說準確而嚴密的「某種樂趣」的定義?
我曾懷疑過,白天的電視節目常播放平常祭神節日抬的神輿的耍閙,並不怎麼令人發笑,但是年輕的觀眾卻像被人撓了胳肢窩似地發笑,如果讓這些觀眾從顯像管上每天都看這些,他們就不會感到「某種樂趣」,為了用撓胳肢窩使人發笑以補償欠缺部分,才採用現場直播的辦法。與世界的核體系。恢復「某種樂趣」,甚至應該說這才是最根本的生活目標。□ 作者:大江健三郎生的定義九、恐怖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