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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P 310


作者:作者群
頁數:310 / 319
類別:白話散文

 

白話散文集粹

作者:作者群
第310,共319。
如鈎的新月懸在遼遠的林梢,從周圍擁上了初夜的薄霧,然而牛郎還騎着牛向前行走。……
村落漸漸稀少,夜色漸漸濃厚,牛郎還騎着牛向前行走。……
「許會有狼的罷,」最後牛郎想,當他走到更為荒落的地方的時候。不遠從草屋裡閃出豆大的燈光,他就到那裡去行宿。這草屋裡住着一對老年夫婦,對牛郎很和藹,而且給他吃了一頓很好的晚餐。日間的疲勞,和這晚餐和溫存的老人底態度,對於這吃過人間辛苦的人,有如一杯清醇的醍醐。
他沉醉了,似乎漸漸地入了夢。


  
彷彿還在夢中似的,他第二天黎明又繼續走他底路。他覺得身體非常輕舒,牛走得很迅速,竟如在雲中一樣。……
他無目的地騎着牛向前走。
最後走近了一條河,河兩岸有濃密的樹。他和牛在樹陰裡休憩。呀,有了可驚的事:河裡沐浴着七個裸體的女子。
六個女子全跑得無影無蹤了,只有一個披着絳紗羞怯地躲在樹後,因為牛郎掠去了她底衣服。他用甜蜜的山歌誘她,她被他底愛情底力量所征服,成了他底情婦。她就是我們所知的織女。
牛郎對她的愛,一天天地增加,以後竟增加到這樣地步:織女畏避他底愛情有如畏避夏季的炎日。
有一天,他們出去散步,也有人說,織女要回去省母,在途中牛郎還熱情地訴說他底愛,然而織女已經是有點厭聽的了。她謊了牛郎要他離開幾十步,於是她漫步跑開了,要躲避牛郎底煩擾。牛郎狂奔去追逐她,漸漸迫近了,織女就性急地拔出銀簪在後面劃了一條綫,牛郎追近時,這綫就變了河──我們頭上的銀河。牛郎還要渡河追逐,織女就拋去了她的梭──銀河一岸的四個梭形的星星就是。
牛郎放棄了他底追逐,銀河成為他們間的界限了。每年只有一度七夕,藉著百鳥建築起來的橋他們彼此相會;在瓜棚下面,我們在夜靜時可以聽到他們底啜泣,訴說一年離別底衷曲與哀苦。……


  
這是流傳很廣的老故事,祖母也許又是從她祖母底嘴中聽來的罷。
在這樣溫和的環境中,我一天天生長起來,而祖母卻一天天地衰老了。
有一天我從學校裡回來,覺得家裡的空氣很異樣,一問母親,知道祖母跌了一交,而且因為已經有了八十四歲的年紀,跌後就不能再起來了。起始祖母底精神還好,時時總要我到床邊去問些瑣事,我也沒事不大離開,因為我在跟前好象祖母要安心得多。祖母是愛吃花生米的,而且牙齒也好,所以我還照常剝落花生送給祖母吃。落花生總是由母親買,我給剝得乾乾淨淨的分為三份:一份送給祖母,—份給母親,一份自己吃。
母親牙齒不好,照例勉強吃一兩個,只表示不辜負我底意思;祖母總至少要留一半,而且喜歡看我把它吃掉。每吃落花生,還不時想起這情況,這有着深愛在的情況。
祖母底病一天天沉重,已經有點不省人事了,有一次竟大聲叫:
「有上了屋脊了,有上了屋脊了!你們就不管事……我還沒死哩,你們就不管他了……看,看!有就要跌下了!……」
我被從玩伴那裡喚到祖母底床前,然而祖母還叫:「有就要跌下了!」
祖母在彌留之際,我離得很遠,因為算命的瞎子說,我不宜送祖母底終。我只看見路兩旁的「引魂燈」一閃一閃地發亮,不久聽到哭聲,於是彷彿覺得祖母是拄着杖,在「引魂燈」底微弱的光中,緩緩地走進另一世界去了。
八月十八日寫
外祖母
到外祖母家去於我是一種歡樂,但同時也有一種不快的預覺。伴着母親步行將近十里的路程,瀏覽些不常親近的鄉間景物,預想著將吃到新鮮的鷄頭和菱角,栗子和橡實粉等鄉產品,而又有日日生活在田間的表弟妹們領我去採擇不知名的澀甜的紅果實,我底心裡是充滿了歡喜的。念及飯碗上勉強堆滿的臘餚,和央我勢在必吃的舅母底慇勤,以及表嫂們底好奇的看望,心裡不由地感到不安和拘束。然而外祖母是和她們不同的,雖然只談些瑣碎的家常事,卻和說故事一般引人傾聽,一樣給人東西吃,卻決沒有「客氣」底成分,使接受者感到不安。
她底慈祥的天性,自然地表現在一言一動中,使人衷心地感到她底純真深摯的愛。外祖母是信佛的,屋裡老供着魚籃現身的觀音像,而且終身吃着素;她真就是一個觀音,我時常想。
有一次,母親和舅母們耍牌,我在旁邊很孤苦,外祖母就叫幾個年歲較大的表兄陪我到後山上玩去,我們就結成歡樂的一群去了。山是並不高的土山,然而滿長着松樹,對於生長在小市鎮上的人,是頗可玩玩的處所。走不到三里路,我們就到了山下了,他們要我唱歌,我就唱新販來的「長長長,亞洲第一大水揚子江……」而他們就唱他們所熟知的山歌回答我。緩緩地走着,撿地錢,拾松毬,彼此談着鄉間和街上的新聞和故事,我們終於到了山頂上了。
「不怕嗎,這裡有好看的東西啦,」一位表兄指着社廟向我說。
「不怕的,」我回答道。其實拖着舌頭的吊死鬼,是每一見面就覺毛髮悚然的,不過我並不願在他們面前示弱,所以就一同走進去了。
最好看的是十殿閻王殿,裡面有下油鍋,上刀山,拔舌,用磨推人的種種好景緻,使人充滿一種恐怖的歡喜。托生洞前—個鬼卒用腳踢一個怕轉入人世的鬼魂,也是頗有趣味的。然而陪着我玩的表兄們,已經很熟悉這殿裡的情形,對於目前的景象並不注意,沒有看完這個殿,就早已縷述其他一殿的情形了。
「你可知道,這是訊案子的地方,」走進正殿時一個表兄向我說。
「不懂得,訊什麼案子呢?」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