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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16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16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16,共118。
他的職責是:一步不離地跟隨着喝得醉醺醺的僱主走進各個獄室,不停地拚命拉小提琴。他臉上常常流露出無聊和悲傷的表情。但是那「拉呀,你收過錢啦!」的喊叫聲逼着他又拚命地拉將起來。僱主從一開始狂飲就堅信,如果他喝醉了,一定會有人照顧他的,若是獄方出面干涉,也一定會有人及時把他隱藏起來,安置他躺下睡覺,而且這一切都絲毫不是為了私利。
至于居住在獄中的值日官和殘廢老兵,雖然他們的責任是維持獄中秩序,但他們也盡可以放心,因為喝醉了的囚犯是不會閙出什麼亂子的。全獄室的囚犯都注視着他,如果他發起酒瘋來或動手打人——立刻就會有人把他制服,甚至會把他捆綁起來。因此監獄裡的一般管理人員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他們十分清楚地知道,倘若不許喝酒,那就會更糟。
那麼酒究竟是怎樣弄進來的呢?
在監獄裡,酒是從所謂「酒保」那裡買來的。做「酒保」的只有那麼幾個人,他們的生意從不間歇,而且十分興隆,儘管酗酒和「飲酒作樂」的人總的說來並不多,因為狂飲需要錢,而囚犯的錢是來之不易的。「酒保」的生意是用相當獨特的方法經營的。比方說,往往有這樣的囚犯:他既不會手藝,又不願意幹活(這樣的人確實有),但是他急不可耐地想弄到錢,而且想儘快發一筆財。


  
他弄到了一點兒本錢,便決計做賣酒的生意。賣酒是一種大膽冒險的營業,要擔很大風險。他可能會為此而被抽打脊背,而且貨物和本錢也會被全部投收。但是,酒保卻甘願冒這樣的風險。
一開頭,他的錢並不多,所以第一次他只好親自把酒帶進監獄裡來,當然,酒一賣掉,就會賺許多錢。於是他便帶第二次,第三次,若是不被獄方查獲,他的生意便很快興隆起來,直到他創建了有堅實基礎的真正的營業——他成了企業主,資本家,他僱傭代理人和助手,這時他冒的風險越來越少,而錢卻賺得越來越多。他的助手們甘願為他去冒風險。


  
監獄裡總是有很多人把錢花在賭博和飲酒作樂上,最後被弄得囊空如洗。這些人都不會手藝,穿得破破爛爛,顯得很可憐,但他們都有足夠的勇氣和膽量。這些人所剩下的唯一資本,就是他們的脊背了;脊背對他們可能還有某種用處,於是那個把一切都揮霍殆盡的浪子便決定利用它。這時他便會被業主僱去往獄中運酒,一個富有的酒保往往要僱傭幾名這樣的僱工。
監獄外面某處有這麼一個人一一也許是個士兵,也許是個小市民,有時甚至是個大姑娘,——為了得到一筆相當可觀的佣金,便用酒保的錢在酒館裡把酒買好,藏在囚犯們幹活時路過的一個幽靜的地方。經理人几乎總是先嘗嘗酒的質量,然後毫無人性地把水摻進喝剩的酒裡;至于買主要不要,他就不管了,須知一個囚犯是不能過于挑剔的,因為錢總算沒有白花,他總算買到了酒,不管酒味如何,但畢竟是酒啊。獄中酒保預先指定帶酒人帶著牛腸子去找經理人接頭。這些牛腸子都預先洗涮過,然後灌滿水,以便保持它原來的濕度和柔軟性,使其適于盛酒。
牛腸子裝滿酒以後,囚犯便把它纏在身上,儘量藏在身上最隱蔽的地方。不消說,這需要走私人施展出渾身解數,把做賊的一切狡猾手腕都拿出來。這多多少少關係到他的名譽;他必須把衛兵和看守瞞哄過去。他欺騙他們:衛兵若是一個新兵,總會被一個機靈的賊矇騙過去的。
不用說,他要事先對衛兵進行一番研究,對幹活的時間和地點也要考慮一番。比方說,這個囚犯是個瓦匠,他在砌磚爐子的時候爬進爐子裡,那末又有誰能看得見他在那裡幹些什麼呢?衛兵是不能跟着他爬進去的。進監獄大門的時候,為了預防萬一,他們往往把錢——十五或二十個銀戈比——攥在手裡,在大門口等着班長。幹活回來的每一個囚犯,一般都要由值日班長搜身以後,方纔開門放他進去。
帶酒的人一般都指望看守不要過于仔細地摸他身上的某些部位。但詭計多端的班長有時卻硬要摸那些部位,並且往往摸到了酒。這時,只剩下最後一招了:走私人便一聲不響地避開衛兵,悄悄地把手裡攥着的錢塞到班長手裡。由於使用這種辦法,常常能把酒安然無恙地帶進監獄裡來。
但這種辦法有時也不能奏效,那時就只好付出自己最後的資本也就是脊背了。事情報告給了少校,脊背受鞭撻,而且鞭撻得很厲害,酒被充公,但走私人自己把一切承擔下來,並不出賣僱主;他所以不出賣僱主,其實並不是因為他不屑于告密,主要是因為告密對他不利:反正他已經受了鞭撻;若是他和僱主二人都受鞭撻,他自然會感到寬慰。但他還需要僱主,雖然按照慣例和事先的約定,走私人受鞭撻,僱主是不付一個戈比的。至于一般的告密,那是很普遍的事。
在監獄裡,告密者絲毫也不感到羞恥,人們是不會對告密者感到憤怒的。他不但不會被人疏遠,人們反而樂於同他交朋友,如果您在監獄裡想要證明告密是下賤可恥的事,那麼人們就會完全不理解您了。那個卑鄙可恥的貴族,也就是我和他斷絶了一切來往的那個囚犯,他和少校的勤務兵費季卡交上了朋友,他給他當暗探,而費季卡又把自己聽到的關於囚犯們的一切情況向少校報告。這件事我們都知道,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懲罰過或者責備過這個壞蛋,甚至根本沒有想過要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