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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1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1 / 0
類別:世界名著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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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死屋手記》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部引言
在西伯利亞的一些僻遠地區,在草原、高山或無法通行的森林中間,偶爾會遇到一些有一、兩千居民的小縣城,這些小縣城裡的房屋都是木頭的,並不美觀,每個縣城有兩座教堂——一座在城裡,另一座在墓地;這些小縣城與其說象城市,還不如說象莫斯科郊外較大一點的村莊。這些小縣城一般都派駐有相當多的縣警察局長、陪審員和各種下級官員。一般說來,儘管西伯利亞氣候寒冷,但在這兒當差奉職卻是特別舒適的。居民樸實,缺乏自由主義思想,一切秩序都是舊式的、始終不變的、世世代代為人們所尊崇的。
那些實際上在西伯利亞充當着貴族角色的官吏們,或者是本地的土著即西伯利亞人,或者來自俄羅斯,大部分則來自京都,他們都是被那額外的薪俸、雙倍的驛馬費或令人嚮往的日後的美好前程吸引來的。其中善於解答人生之謎者,几乎總是留在西伯利亞,高高興興地在那兒紮下根來,爾後結出豐碩、香甜的果實。另外一些處事輕率、不善於解答人生之謎的人,則很快便對西伯利亞厭倦起來,他們滿腹憂愁地暗自問道:為什麼要到西伯利亞來呢?於是他們急不可待地盼望着法定的三年任期的終結,任期一滿,便立即請求調離職守,返回故里,並對西伯利亞大加咒罵和嘲笑。其實,他們錯了:別說從當差奉職這個角度來看,就是從其他許多方面來看,在西伯利亞也是有福可享的。
這裡氣候良好;這裡有很多家資巨富而又慷慨好客的商賈;這裡有很多非常富有的非俄羅斯人。這裡的小姐們更是象玫瑰花一樣美麗,而且品德都極為高尚。這裡的飛禽走獸在大街上亂飛亂跑,自投于獵人的羅網之中。香檳酒可以盡情地喝,至于魚籽醬,則更是味美異常。
說起農作物的收成,有些地方常常是春播一升谷,秋收萬斗糧……總之,此處真乃福地也。只要會享受它就行。在西伯利亞,人們是會享受的。


  
在這些喜氣洋洋而又自我滿足的小縣城當中,有一個小縣城連同它那十分可愛的居民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這個小縣城裡,我遇見過一位叫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戈梁奇科夫的流放犯——他出生在俄國,從前是貴族兼地主,後來因為殺死妻子變成了第二類苦役流放犯。他服滿法定的十年苦役後,作為一個移民在K城定居下來,恭順地、無聲無息地度過了自己的一生。他雖然被正式登記為該城的城關居民,但卻住在城裡,因而得以依靠給孩子們講授功課為生。
在西伯利亞的一些縣城中,常常有請流放犯當家庭教師的情況,人們並不歧視這些人。他們主要是教法語,這種語言在社交場所是十分需要的,如果沒有他們當教師,在西伯利亞的一些僻遠地區,人們對法語就會一無所知了。我第一次遇見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是在一位功勛卓著而又慷慨好客的舊官吏伊萬·伊萬內奇·格沃茲季科夫的家裡。這位官吏有五個年歲大小不等的女兒,她們都有各自的錦繡前程。
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每週給她們上四次課,每次報酬為三十戈比。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的外貌引起了我的興趣。他面容十分憔悴,瘦瘦的個兒,年歲還不算老,只有三十五歲左右,身體矮小而孱弱。他總是穿西裝,衣着整整齊齊。
當你同他談話時,他總是聚精會神、專心致志地盯着你,十分有禮貌地傾聽著你的每一句話,彷彿對你的每一句話都在加以深思,又彷彿你是在用提問盤詰他,想要探聽出他的什麼秘密;對於你提出的問題他總是給予明確而簡短的回答,但卻認真掂估着每句話的份量,使得你不知為什麼會突然感到不自在起來,到最後,連你自己也希望趕快結束這場談話。我當時曾向伊萬·伊萬內奇打聽過他的情況,他說戈梁奇科夫在為人方面是無可指責的,而且品行端正,否則伊萬·伊萬內奇就不會聘請他給自己的女兒們講課了;但他性情十分孤僻,不同任何人來往;他知識淵博,讀過很多書.,但卻沉默寡言;一般說來,要想同他進行推心置腹的談話,是十分困難的。有人斷言,他多半是個神經失常的人,雖然人們並不認為這是多麼了不起的缺點,就連城裡許多有名望的人,對他還另眼看待呢;人們都說他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因為他會寫呈文等等。大家揣想,他在俄國內地大概有很多親戚,而且可能還是一些很有地位的人,可是大家也知道,自從他被流放以來,他便毅然決然地同他們斷絶了一切來往,—總之,他在摧殘自己。
此外,我們全都瞭解他的一些往事:婚後不到一年,他出於嫉妒就把自己的妻子殺了,然後又去自首(這樣就大大減輕了他的刑罰)。人們往往把這類罪行看做是一種不幸,並替犯這類罪行的人感到惋惜。儘管如此,這個怪人仍然執拗地迴避着一切人,只是在教課時,他才拋頭露面。


  
起初,我並沒有特別注意他,可是後來,連我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我竟漸漸開始對他發生了興趣。他身上有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東西。要想同他進行交談,是根本不可能的。當然啦,對於我提的問題他總是給以回答,而且往往帶著這樣的神清,仿沸認為回答我的問題是他首要的責任似的;可是不知為什麼,等他回答完我的問題以後,我就不願再多問他什麼了;每次談完話,他臉上總是流露出一種痛苦和疲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