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恆言 第20頁
孟夫人聽說,吃了一驚,想:「他前日去得,如何又來?且請到正廳坐下。」先教管家婆出去,問他有何話說。管家婆出來瞧了一瞧,慌忙轉身進去,對老夫人道:「這公子是假的,不是前夜的臉兒。前夜是胖胖兒的,黑黑兒的巾;如今是自自兒的,瘦瘦兒的。」夫人不通道:「有這等事!」親到後堂,從簾內張看,果然不是了。孟夫人心上委決不下,教管家婆出去,細細把家事盤問,他答來一字無差。孟夫人初見假公子之時,心中原有些疑惑;今番的人才清秀,語言文雅,倒像真公子樣子。再問他今日為何而來,答道:「前蒙老園公傳語呼喚,因魯某覊滯鄉司,今早才回,特來參謁,望恕遲誤之罪。」夫人道:「這是真情無疑了。只不知前夜打脫冒的冤家,又是那裡來的?」慌忙轉身進房,與女兒說其緣故,又道:「這都是做爹的不存天理,害你如此悔之不及!幸而沒人知道,往事不須題了。如今女婿在外,是我特地請來的,無物相贈,如之奈何?」正是:只因一着錯,滿盤都是空。阿秀聽罷,獃了半晌。那時一肚子情懷,好難描寫:說謊又不是慌,說羞又不是羞,說惱又不是惱,說苦又不是苦,分明似亂針刺體,痛癢難言。喜得他志氣過人,早有了一分主意,便道:「母親且與他相見,我自有道理。」 孟夫人依了女兒言語,出廳來相見公子。公子掇一把校椅朝上放下,「請岳母大人上坐,待小婿魯某拜見。」孟夫人謙讓了一回,從旁站立,受了兩拜,便教管家婆扶起看坐。公子道:「魯某隻為家貧,有缺禮數。蒙岳母大人不棄,此恩生死不忘。」夫人自覺惶傀,無言可答。忙教管家婆把廳門掩上,請小姐出來相見。阿秀站住簾內,如何肯移步!只教管家婆傳語道:「公子不該擔圖鄉司,負了我母子一片美意。」公子推故道:「某因患病鄉司,有失奔趨。今方踐約,如何便說相負?」阿秀在簾內回道:「一日以前,此身是公子之身,今遲了一日,不堪伏侍巾櫛,有玷清門。便是金帛之類,亦不能相助了。所存金級二股,金鋇一對,聊表寸意。公子宣別選良姻,休得以妾為念。」管家婆將兩般首飾遞與公子,公子還疑是悔親的說話,那裡肯收。阿秀又道:「公子但留下,不久自有分曉。公了請快轉身,留此無益!」說罷,只聽得哽哽咽咽的哭了進去。魯學曾愈加疑惑,向夫人發作道:「小婿雖貧,非為這兩件首飾而來。今日小姐似有決絶之意,老夫人如何不出一語?既如此相待,又呼喚魯某則甚?」夫人道:「我母子並無異心。只為公子來遲,不將姻事為重,所以小女心中憤怨,公子休得多疑。」魯學曾只是不信,敘起父親存日許多情分,「如今一死一生,一貧一富,就忍得改變了?魯某隻靠得岳母一人做主,如何一日後,也生退悔之心了?」勞勞四四的說個不休。 孟夫人有口難辨,倒被他纏住身子,不好動身。忽聽得裡面亂將起來,丫鬟氣喘喘的奔來報道:「奶奶,不好了!快來救小姐!」嚇得孟夫人一身冷汗,巴不得再添兩隻腳在肚下,管家婆扶着左腋,跑到繡閣,只見女兒將羅怕一幅,縊死在床上。急急解救時,氣己絶了,叫喚不醒,滿房人都哭起來。魯公子聽小姐纜死,還道是做成的圈套,捻他出門,幾自在廳中嚷刮。孟夫人忍着疼痛,傳話請公子進來。公子來到繡閣,只見牙床錦被上,直挺挺躺着個死小姐。夫人哭道:「賢婿,你今番認一認妻子。」公子當下如萬箭攢心,放聲大哭。夫人道:「賢婿,此處非你久停之所,怕惹出是非,餡累不小,快請回罷。」教管家婆將兩般首飾,納在公子袖中,送他出去。魯公子無可奈何,只得捐淚出門去了。 這裡孟夫人一面安排入殮,一面東莊去報顧僉事回來。只說女兒不願停婚,自縊身死。顧僉事懊悔不迭,哭了一場,安排成喪出殯不題。後人有詩贊阿秀云: 死生一諾重干金,誰料好謀禍阱深?三尺紅羅報夫主,始知污體不污心。 卻說魯公子回家看了金釵鈿,哭一回,嘆一回,疑一回,又解一回,正不知什麼緣故,也只是自家命薄所致耳。過了一晚,次日把借來的衣服鞋襪,依舊包好,親到姑娘家去送還。梁尚賓曉得公子到來,到躲了出去。公子見了姑娘,說起小姐縊死一事,梁媽媽連聲感嘆,留公子酒飯去了。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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