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百合 第5頁
夏爾比我大五歲,他小時候可愛,長大了英俊,是父親的寵兒。母親的寶貝、整個家庭的希望,在家裡自然成為至高無上的君主。他身材勻稱,體格健壯,卻有個家庭教師。我身材瘦小,體質孱弱,反倒五歲就進城裡學校唸書,由我父親的貼身僕人早晚接送。我上學帶的飯食很簡單,同學們帶的食品卻很豐富。我的寒酸同他們的闊氣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令我痛苦萬分。圖爾的熟肉醬和油渣很有名,是學生午餐的主要食物。放學正趕上吃晚飯,因此,早晚我們都在家裡用餐。那種熟肉醬,貪食的人特別喜歡,可是在圖爾貴族人家的餐桌上卻難得見到。進學堂之前,我固然聽說過,但我從來沒有福氣看到給我的麵包片抹上這種褐色肉醬。即使這不是同學們常吃的食物,我也照樣渴望享享口福;因為,這已經成為一種固定的念頭,就好比巴黎一位最風流的公爵夫人眼饞女門房的燉肉,出於女人的本性,非要得到滿足不可。孩子們能從目光中看出貪嘴的慾望,正如您能從眼神中辨出愛慕之情,因而我成為他們絶妙的嘲弄對象。我的同學几乎都是市民家庭的孩子,他們把香噴噴的肉醬舉到我的眼前,問我是否知道這是怎麼做的,哪裡有賣的,為什麼我沒有。他們咂着嘴,誇耀像炸塊菰一樣的油渣。他們查看我的飯籃,見裏邊只有奧利維①乳酪或乾果,就說:「沒什麼好吃的?」一句話刺透我的心,使我看清了我和哥哥之間的天壤之別。別人那麼幸福,我卻被家裡遺棄,這種鮮明的對比玷污了我童年的玫瑰,摧殘了我青春的綠枝。有個同學見我十分眼饞,存心戲弄我,假惺惺地把抹了肉醬的麵包遞給我;我誤以為他出於誠意,便伸手去接,不料他又把手抽回去,知情的同學哄堂大笑。這是我第一次上當。如果說最傑出的人尚有幾分虛榮心,那麼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一個孩子被歧視嘲弄而哭泣呢?這種引誘,會使多少孩子變得貪吃,低三下四乃至卑怯啊!為了免遭人欺侮,我就動起手來。我這一拚命,使他們明白我不好惹,但也引起他們的仇視,對他們的暗算我防不勝防。一天傍晚出校門,我背上挨了一包石子。僕人狠狠地替我出了氣,回去把這事稟報了我母親。我母親一聽就嚷道:「這個該死的孩子,就會給家裡惹麻煩!」如同在家裡一樣,我在學校也惹人討厭,不禁對自己產生極大的懷疑;如同在家裡一樣,我在學校也鬱鬱獨處。這第二場寒雪,又推遲了我心靈幼苗的發育。受寵的孩子都是淘氣精,我的孤傲就是基于這種觀察。因此,鬱積在我可憐的心中的感情依然無法傾訴。老師見我終日神色怏怏,獨來獨往,被人憎惡,便肯定了我家庭的錯誤懷疑,認為我性情乖癬。等我能看書寫字了,母親就讓我轉入勒瓦橋中學。那所學校是奧拉托利會②辦的,設有免修拉丁文班,招收我那種年齡的兒童和低能兒。我在那裡學習了八年,舉目無親,過着印度賤民一樣的生活。下面講講何以至此。我每月零用錢只有三法郎,剛夠買學習必備的筆墨紙張、小刀尺子,根本買不起遊藝用品,如高蹺樂器等。同學們遊戲沒有我的份兒。要想參加,我就得討好同年級的富家子弟,或者巴結身強力壯的同學。低三下四,這對孩子不算一回事;然而,我稍微有一點這種舉動,就會感到耳熱心跳。我常常待在樹下,冥思遐想,自嗟自憐,或者閲讀圖書管理員每月分發的圖書。在這種形影相弔的孤寂中,隱藏着多少痛苦啊!棄兒的境況又釀出何等淒惶的心情!我獲得了最受重視的兩門學科獎:法語譯拉丁語、拉丁語譯法語。想像一下,我第一次參加頒發學年獎大會,幼小的心靈是多麼激動啊!台下坐滿了家長,而我父母誰也沒有來向我祝賀。在歡呼和鼓樂聲中,我上台領獎,沒有按照慣例親吻發獎人,而是撲到他的懷中痛哭起來。當天晚上,我把花冠投進火爐裡燒掉。發獎的前一周用來評獎,家長們都待在城裡,因此,同學們一早都興高采烈地離校,只剩下我和「海外生」——這是我們給家住在海島或外國的同學起的稱號;然而,我家就住在幾法裡遠的地方。在做晚禱的時候,那些壞小子向我們大肆炫耀隨同父母用的美餐。您會處處發現,我在人世涉足漸深,不幸也不斷地增加。我做出多少努力,以擺脫與世隔絶的命運啊!懷着無限嚮往而長久醞釀的多少希冀,卻毀于一旦!為請父母到校參加授獎儀式,我給他們寫過幾封充滿感情的信。信雖說不免有些誇張,但何以招致母親對我的責難、對我文筆的挖苦呢?我仍不氣餒,保證滿足我父母提出 第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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