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 第9頁
百年伉儷是前緣,天意巧周全。試看人世,禽魚草術,吝有蟬聯。從來材藝稱奇絶,必自種女連。文君琴思,仲姬畫手,匹美雙傳。一詞寄《眼兒媚》自古道:物各有偶。才子佳人,天生匹配,最是人世上的佳話。看官且聽小子說:山東兗州府巨野縣有個穠芳亭,乃是地方居民秋收之時,祭賽田祖先農。公舉社會聚飲的去處。向來亭上有一扁額,大書三字在上,相傳是唐顏魯公之筆,失去已久,眾人無敢再寫。一日正值社會之期,鄉裡父老相商道:「此亭徒有其名,不存其扁。只因向是木扁,所以損壞。今若立一通石碑在亭中,別請當今名筆寫此三字在內,可垂永久。」此時只有一個秀才,姓王名維翰,是晉時王羲之一派子孫,慣寫顏字,書名大盛。父老具禮相求,道其本意,維翰欣然相從,約定社會之日,就來赴會,即當舉筆,父老礱石端正。 到了是日,合鄉村男婦兒童,無不畢赴,同觀社火。你道如何叫得社火?凡一應吹簫打鼓。踢球放彈。勾攔傀儡。五花囗弄諸般戲具,盡皆施呈,卻象獻來與神道觀玩的意思,其實只是人扶人興,大家笑耍取樂而已。所以王孫公子,盡有攜酒挾伎特來觀看的。直待諸戲盡完,賽神禮畢,大眾齊散,止留下主會幾個父老,亭中同分神福,享其實余,盡醉方休。此是歷年故事。此日只為邀請王維翰秀才書石,特接着上廳行首謝天香在會上相陪飲酒。不想王秀才別被朋友留住,一時未至。父老雖是設着酒席,未敢自飲,獃獃等待。謝天香便問道:「禮事已畢,為何遲留不飲?」眾父老道:「專等王秀才來。」謝天香道:「那個王秀才?」父老道:「便是有名會寫字的王維翰秀才。」謝天香道:「我也久聞其名,可惜不曾會面。今日社酒卻等他做甚?」父老道:「他許下在石碑上寫農芳亭三字,今已磨墨停當在此,只等他來動筆罷然後飲酒。“謝天香道:“既是他還未來,等我學寫個兒耍耍何如?」父老道:「大姐又能寫染?」謝天香道:「不敢說能,粗學塗抹而已。請過大筆一用,取一回笑話,等王秀才來時,抹去了再寫不妨。」父老道:「俺們那裡有大筆?憑着王秀才帶來用的。」謝天香看見瓦盒裡墨濃,不覺動了揮灑之興,卻恨沒有大筆應手。心生一計,伸手在袖中模出一條軟紗汗巾來,將角兒團簇得如法,拿到瓦盒邊蘸了濃墨,向石上一揮,早寫就了「穠芳」二字,正待寫「亭」字起,聽得鸞鈴響,一人指道,「兀的不是王秀才來也!」 謝天香就住手不寫,抬眼看時,果然王秀才騎了高頭駿馬,瞬息來到亭前,從容下馬到亭中來。眾父老迎着,以次相見。謝天香末後見禮,王秀才看了謝天香容貌,謝天香看了王秀才儀表,兩相企羡,自不必說。王秀才看見碑上已有「穠芳」二大字,墨尚未乾,稱讚道:「此二字筆勢非凡,有恁樣高手在此,何待小生操筆?卻為何不寫完了?」父老道,「久等秀才不到,此間謝大姐先試寫一番看看。剛寫到兩字,恰好秀才來了,所以住手。」謝天香道:「妾身不揣,閒在此間作耍取笑,有污秀才尊目。」王秀才道:「此書顏骨柳筋,無一筆不合法,不可再易,就請寫完罷了。」父老不肯道:「專仰秀才大名,是必要煩妙筆一番!」謝天香也謙遜道:「賤妾偶爾戲耍,豈可當真!」王秀才道:「若要抹去二字,真是可惜!倘若小生寫來,未必有如此妙絶,悔之何及?恐怕難為父老每盛心推許,客小生續成罷了。只問適間大姐所用何筆?就請借用一用,若另換一管,鋒端不同了。」謝天香道:「適間無筆,乃賤妾用汗巾角蘸墨寫的。」王秀才道:「也好,也好!就借來試一試。」謝天香把汗巾遞與王秀才,王秀才接在手中,向瓦盒中一蘸,寫個「亭」字續上去。看來筆法儼如一手寫成,毫無二樣。父老內中也有斯文在行的,大加讚賞道:「怎的兩人寫來恰似出於一手?真是才子佳人,可稱雙絶!」王秀才與謝天香俱各心裡喜歡,兩下留意。父老一面就命勒石匠把三字刻將起來,一面就請王秀才坐了首席,謝天香陪坐,大家盡歡吃酒。席間,王秀才與謝天香講論字法,兩人多是青春美貌,自然投機。父老每多是有年紀,歷過多少事體過的,有甚麼不解意處?見兩人情投意合,就攛掇兩下成其夫婦,後來竟偕老終身。這是兩個會寫字的成了一對的話。 第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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