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進去看時,只見滿少卿直挺挺倘在地下,口鼻皆流鮮血。 近前用手一摸,四肢冰冷,已氣絶多時了。 房內並無一人,那裡有什麼焦氏?連青箱也不見了,剛留得些被臥在那裡。 眾人忙請夫人進。 朱氏一見,驚得目睜口獃,大哭起來。 哭罷道:「不信有這樣的異事!難道他兩個人擺佈死了相公,連夜走了?」眾人道:「衙門封鎖,插翅也飛不出去;況且房裡兀自關門閉戶的,打從那裡走得出來?」朱氏道:「這等,難道青天白日相處這幾時,這兩個卻是鬼不成?」似信不信。 一面傳出去,說少卿夜來暴死,着地方停當後事。 朱氏悲悲切切,到晚來步進臥房,正要上床睡去,只見文姬打從床背後走將出來,對朱氏道:「夫人體要煩惱!滿生當時受我家厚恩,後來負心,一去不來,吾舉家懸望,受盡苦楚,抱恨而死。 我父見我死無聊,老人家悲哀過甚,與青箱丫頭相繼淪亡。 今在冥府訴準,許自來索命,十年之怨,方得申報,我而今與他冥府對證去。 家夫人相待好意,不敢相侵,轉來告別。 」朱氏正要問個備細,一陣冷風遍體颯然驚覺,乃是南柯一夢。 才曉得文姬、青箱兩個真是鬼,少卿之死,被他活捉了去陰府對理。 朱氏前日原知文姬這事,也道少卿沒理的,今日死了無可怨悵,只得護喪南還。 單苦了朱氏下半世,亦是滿生之遺孽也。 世人看了如此榜樣,難道男子又該負得女子的? 痴心女子負心漢,誰道陰中有判斷? 雖然自古皆有死,這回死得不好看。 卷12 硬勘案大儒爭閒氣 甘受刑俠女著芳名 詩云: 世事莫有成心,成心專會認錯。 任是大聖大賢,也要當着不着。 看官聽說:從來說的書不過談些風月,述些異聞,圖個好聽。 最有益的,論些世情,說些因果,等聽了的觸着心裡,把平日邪路念頭化將轉來。 這個就是說書的一片道學心腸,卻從不曾講着道學。 而今為甚麼說個不可有成心?只為人心最靈,專是那空虛的才有公道。 一點成心入在肚裡,把好歹多錯認了,就是聖賢也要偏執起來,自以為是,卻不知事體竟不是這樣的了。 道學的正派,莫如朱文公晦翁。 讀書的人那一個不尊奉他,豈不是個大賢?只為成心上邊,也曾錯斷了事,當日在福建崇安縣知縣事,有一小民告一狀道:「有祖先墳塋,縣中大姓奪占做了自己的墳墓,公然安葬了。 」晦翁精於風水,況且福建又極重此事,豪門富戶見有好風水吉地,專要占奪了小民的,以致興訟,這樣事日日有的。 晦翁準了他狀,提那大姓到官。 大姓說:「是自家做的墳墓,與別人毫不相干的,怎麼說起占奪來?」小民道:「原是我家祖上的墓,是他富豪倚勢占了。 」兩家爭個不歇。 叫中證問時,各人為著一邊,也沒個的據。 晦翁道:「此皆口說無憑,待我親去踏看明白。 」 當下帶了一干人犯及隨從人等,親到墳頭。 看見山明水秀,鳳舞龍飛,果然是一個好去處。 晦翁心裡道:「如此吉地,怪道有人爭奪。 」心裡先有些疑心,必是小民先世葬着,大姓看得好,起心要他的了。 大姓先稟道:「這是小人家裡新造的墳,泥土工程,一應皆是新的,如何說是他家舊墳?相公龍目一看,便瞭然明白。 」小民道:「上面新工程是他家的,底下須有老土。 這原是家裡的,他奪了才裝新起來。 」晦翁叫取鋤頭鐵鍬,在墳前挖開來看。 挖到鬆泥將盡之處,鐺的一聲響,把個挖泥的人振得手疼。 撥開浮泥看去,乃是一塊青石頭,上面依稀有字,晦翁叫取起來看。 從人拂去泥沙,將水洗淨,字文見將出來,卻是「某氏之墓」四個大字;旁邊刻着細行,多是小民家裡祖先名字。 大姓吃驚道:「這東西那裡來的?」晦翁喝道:「分明是他家舊墳,你倚強奪了他的!石刻見在,有何可說?」小民只是叩頭道:「青天在上,小人再不必多口了。 」晦翁道是見得已真,起身竟回縣中,把墳斷歸小民,把大姓問了個強占田土之罪。 小民口口「青天」,拜謝而去。 第9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9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