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晨起,早龍江具飯,且言:「江外土人,質野不馴,見人輒避。 君欲游石城,其山在西北崇峽之上,路由蠻邊入。 蠻邊亦余所轄,當奉一檄文書,令其火頭供應除道,撥寨夫引至其處,不然,一時無棲托之所也。 “余謝之。 龍江復引余出廬前曠處,指點而言曰:」東北一峰特聳,西臨江左者,為王尚書駐營之峰。 西北重峽之下,一岡東突江右者,是為蠻邊,昔麓川叛酋思任踞為巢。 其後重岸上,是為石城,思酋恃以為險,與王尚書夾江相拒者也。 此地昔為戰場,為賊窟。 今藉天子威靈,民安地靜,物產豐盈,盛於他所。 他處方苦旱,而此地之雨不絶;他處甫插蒔,而此中之新谷已登,他處多盜賊,而此中夜不閉戶。 敢謂窮邊非樂土乎!第無高人至此,而今得之,豈非山川之幸!“余謝不敢當。 時新谷、新花,一時並出,而晚稻香風,盈川被隴,真邊境之休風,而或指以為瘴,亦此地之常耳。 既飯。 龍江欲侍行,余固辭之,期返途再晤,乃以其檄往。 出門,即溯江東岸北行。 二里,時渡舟在西岸,余坐東涯樹下待之,半晌東來,乃受之。 溯流稍北,又受駝騎,此自北衝西來者。 渡舟為龍江之弟龍川所管,只駝騎各畀之錢,而罄身隻身不帶他物之渡,無畀錢者。 時龍川居江岸,西與蠻邊之路隔一東下小溪。 渡夫謂余,自蠻邊回,必向溪南一晤龍川。 余許之。 乃從小溪北岸登涯,即西北行,於是涉上江之西矣。 此十五喧之中也,循西山北二日為崩戛,南二日為八灣。 崩戛北為紅毛野人。 八灣南為潞江安撫司。 昔時造橋,西逾山心,出壺瓶口,至騰陽道,尚在其南下流二十里。 其天生石崖可就為橋址者,又在其下。 昔眾議就崖建橋,孫郡尊已同馬元中輩親至而相度之。 後徐別駕及騰越督造衛官,以私意建橋于石崖北沙嘴之沖,旋為水摧去,橋竟不成。 此江王靖遠與思任夾江對壘,相持不得渡。 王命多縛筏。 一夕縛羊于鼓,縛炬于筏,放之蔽江南下。 思酋見之,以為筏且由下流渡,競從西岸趨下流,而且師從上流濟矣,遂克之。 今東岸之羅明,乃其縛松明寨,羅鼓乃其造鼓寨也。 西北三里,有溪自西峽出,北渡之。 半裡,有聚落倚坡東向羅列,是為蠻邊。 按《志》,十五喧無蠻邊之名,想即所謂中岡也。 閃太史亦有莊在焉。 覓火頭不見。 其妻持檄覓一僧讀之,延余坐竹欄上而具餐焉。 [奇+書網-QISuu.cOm] 其僧即石城下層中台寺僧,結庵中台之上,各喧土人俱信服之,今為取木延匠,將開建大寺。 此僧甫下山,與各喧火頭議開建之事,言庵中無人,勸余姑停此,候其明日歸,方可由庵覓石城也。 余從之,坐欄上作紀。 下午浴于澗。 復登欄,觀火頭家烹小豚祭先。 令一人從外望,一人從內呼。 問:「可來?」曰:「來了。 」如是者數十次。 以布曳路間,度入龕而酌之飯之,勸亦如生人。 薄暮,其子以酒肉來獻,乃火酒也。 酌于欄上,風雨忽來,雖欄無所蔽,而川中藴熱,即就欄而臥,不暇移就其室也。 「火頭」者,一喧之主也,即中土保長、里長之類。 十二日火頭具飯,延一舊土官同餐。 其人九十七歲矣,以年高,後改于早龍江者。 喧中人皆言,其人質直而不害人,為土官最久,曾不作一風波,有饋之者,千錢之外輒不受。 當道屢物色考察之,終莫得其過跡。 喧人感念之,共宰一牛,賣為贍老之資。 既飯,以一人引余往中台寺。 余欲其人竟引探石城,不必由中台。 其人言:「喧中人俱不識石城路,惟中台僧能識之;且路必由中台往,無他道也。 」余不信,復還。 遍征之喧中,其言合,遂與同向中台。 由村北溯溪西向入,二里,過上蠻邊,漸入峽。 又西一里余,涉一水溝,逐臨南澗倚北坡而行。 又裡余,則北坡稍開,有岐北去。 又西逾坡,過一水塘,北下峽中。 共二里,有溪自北峽來,架木為橋,西度之。 橋之南,又有溪自南峽西來,與橋水合進,而出於蠻邊南大溪者。 既度橋西,即北向上坡。 其坡峻甚,且濘甚,陷淖不能舉足,因其中林木深悶,牛畜蹂踐,遂成淖土,攀陟甚難。 二里,就小徑行叢木中。 三里,復與大路合,峻與濘愈甚。 又北上一里,折而西南上峽中。 一里,南逾其岡,則中台東下之脊也,始見有茅庵當西崖之下,其崖矗然壁立於後,上參霄漢,其上蓋即石城雲。 乃入庵。 庵東向,乃覆茅為之者,其前積木甚巨,一匠工斫之為殿材。 昨所晤老僧號滄海,四川人。 已先至,即為余具飯。 余告以欲登石城,僧曰:「必俟明日,今已無及矣。 此路惟僧能導之,即喧中人亦不能知也。 」余始信喧人之言不謬,遂停其茅中。 此寺雖稱中台,實登山第一坪也。 石城之頂,橫峙于後者,為第二層。 其後又環一峽,又矗而上,即雪山大脊之東突,是為第三重。 自第一坪而上,皆危嶂深木,蒙翳懸阻,曾無人跡。 惟此老僧昔嘗同一徒,持斧秉炬,探歷四五日,于上二層各斫木數十株,相基卜址,欲結茅于上,以去人境太遠,乃還棲下層。 今暄人歸依,漸有展拓矣。 第3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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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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