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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寧短篇小說集    P 6


作者:蒲寧
頁數:6 / 12
類別:世界名著

 

蒲寧短篇小說集

作者:蒲寧
第6,共12。
「那時你真漂亮,」他說,「真迷人,身段苗條,眼睛明亮,無人不為之動心。」

「當時你也是相貌堂堂,我把我的美貌和愛情,一切都奉獻給了你。」



  
「啊!一切都會逝去,一切都會淡忘的。」

「一切都會逝去,然而不是一切都能忘記。」

「請你走開吧!」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接著說:

「但願上帝能饒恕我,看來你是原諒我了。」

她已走到門口,聽到這話她停住了腳步,說道:

「‘沒有,阿列克希耶維奇,我沒有原諒您,既然您這麼說,我就直言不諱地告訴您:我永遠不能原諒您,儘管講這些話已經是多餘的了。」

「是的,沒有什麼必要了,請你去招呼一聲車伕,讓他把馬車備好。」他臉上完全是一副陰森的表情,「我不妨也告訴你一下:我一生從未有過幸福,我這樣講也許會挫傷你的自尊心,但我還是要開誠佈公地告訴你,我曾深深地愛過我的妻子,可她背叛了我,使我蒙受奇恥大辱,比我給你造成的痛苦還大。我把希望寄託在我的兒子身上,可他長大卻成了一個不知廉恥的花花公子,使我痛不欲生……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平淡的往事。我想,我失去了你,也許就是失去了我最寶貴的東西。」

她走回他的身邊,吻了一下他的手,他也吻了一下她的手。

「叫人備車去吧……」

上路之後,他鬱鬱寡歡,心裡想道:「當年她真是個絶世美人。接着,他便回憶起他們這次見面的情景,回憶了吻他手時的情景,他感到愧不可當。她把一切都奉獻給我了,而我……」

落日漸漸西沉,車伕選擇稍微乾爽一點的路面趕着車,他好像在想著什麼。後來,他抖抖精神一本正經地說:


  

「大人,那個女人一直在窗口看著咱們離開的,大概你們從前認識吧!」

「很早以前就認識。」

「這個娘兒們很能幹的,聽說她發財了,還放債呢。」

「那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那還不算大事嗎?誰不想有錢過好日子。聽人說,她放債的利錢很公道,但是必須守信用,如果遇到想賴債的人,她也無計可施。只好怨自己倒霉。」

「是啊,怨自己倒霉吧……把車趕得快點,不然我們就趕不上車了……」

在殘陽的餘暉中,空曠的田野被染得通紅,三匹馬踏着泥水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他緊蹙雙眉,陷入了沉思:

「是啊,怨自己倒霉吧,往事不堪迴首,如果那時我不拋棄她,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無法想象。不過這個女人至少不會當飯店的老闆娘。而我的妻子――我彼得堡家中的主婦我兒子的母親,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境況。」

他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宋韻聲 施雪 譯

05

1

客廳裡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她乘機站起身,同時朝我瞟了一眼。

「噢,我該告辭了,」她輕輕嘆了口氣說,我的心頓時為之一顫,我預感到某種巨大的歡樂已在等待我,我和她終將成就那樁秘事。

整個晚上,我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左右;整個晚上,我都在她雙眸中捕捉隱秘的閃光、心不在焉的神情,以及雖然只是隱隱約約流露出來,卻比前更強烈的溫情。此刻她在講「我該告辭了」的時候,那語氣像是表示遺憾,可我卻聽出了弦外之音:她料定我會隨她一起走。

「您也走嗎?」她問道,可口氣卻几乎是肯定的。「這麼說,您可以送我回去羅?」她隨口加補說,可是已經有點情不自禁,竟回過頭來朝我嫣然一笑。

她的身姿綽約、柔美,她的手以一種輕盈而嫻熟的動作提起黑色的長裙。她剛纔那個微笑,她的如花初放的優美的臉,她的烏黑的明眸的秀髮,甚至她頸項上那條細巧的珍珠項鏈,以及那對鑽石耳墜的閃光,都流露出一個初次墜入情網的少女的羞澀。當人們紛紛請她轉達對她丈夫的問候,以及後來在走廊上替她穿大衣的時候,我一直提心弔膽,唯恐有什麼人要和我們同行。

但我過慮了,沒有人來干擾我們。我們走到門口,門打了開來,一道燈光迅即投到黑洞洞的院子裡,隨即門又輕輕關上。我激動得渾身打戰,但我竭力加以剋制,只覺得遍體上下飄飄然的,我輓住她的手臂,慇勤備至地扶她步下台階。

「您看得見嗎?」她一邊注視着腳下,一邊問道。

她的聲音裡又一次透露出那種給我以鼓勵的柔情蜜意。

我踩着水窪和滿地的落葉,攙扶着她摸黑穿過院子,兩旁是光禿禿的相思樹和鹽膚樹,它們好似海輪上的纜索,被十一月的南方之夜的濕潤的勁風,吹得發出嗚嗚的喧聲。

在柵欄形的院門外,停着一輛馬車,車燈燃得亮亮的。我瞥了一眼她的臉。她沒有回看我,伸出一雙纖小的、由於戴着手套而顯狹長的手,抓住院門的鐵桿,沒等我上去幫她,就把門朝里拉開了一半,快步走到馬車跟前,坐了進去,我也同樣迅速地上車,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2

我們倆很久說不出一句話。近一個月來,我們魂牽夢縈的那件事,現在已無須用語言來表達,我們之所以一聲不吱,只不過是因為這事已不言而喻,說出來反倒顯得突幾、生疏了。我把她的一隻手按到我的唇上,頓時激動得難以自持,便趕緊掉過頭去,目不轉睛地遙望着朝我們迎面奔來的街道昏暗的盡頭。我對她還存有戒心,而她呢,在我問她冷不冷的時候,只是翕動着嘴唇,乏乏地笑了笑,沒有力氣回答,於是我明白了,她也對我存有戒心,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感激地緊緊回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