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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P 166


作者:紀曉嵐
頁數:166 / 188
類別:古典散文

 

閱微草堂筆記

作者:紀曉嵐
第166,共188。
●科場填榜完時,必卷而橫置於案,總裁主考,具朝服九拜,然後捧出,堂吏謂之拜榜。此誤也,以公事論,一榜皆舉子,試官何以拜舉子;以私誼論,一榜皆門生,座主何以拜門生哉。或證以周禮拜受民數之文殊為附會,蓋放榜之日,當即以題名錄進呈,錄不能先寫,必拆卷唱一名,榜填一名,然後付以填榜之紙條,寫錄一名。今紙條猶謂之錄條,以此故也。

必拜而送之,猶拜摺之禮也。榜不放,錄不出,錄不成,榜不放,故錄與榜必並陳于案,始拜。榜大錄小,燈光晃耀之下,人見榜而不見錄,故誤認為拜榜也。厥後或繕錄未完,天已將曉,或試官急於復,命先拜而行,遂有拜時不陳錄于案者,久而視為固然。



  
堂吏或因可無錄而拜,遂竟不陳錄,又因錄既不陳,可暫緩而追送,遂至寫榜竣後,無錄可陳,而拜遂潛移于榜矣。嘗以問先師阿文勤公,公述李文貞公之言如此,文貞即公己丑座主也。

●翰林院堂不啟中門,雲啟則掌院不利。癸已開四庫全書館,質郡王臨視,司事者啟之,俄而掌院劉文正公,覺羅奉公相繼逝。又門前沙堤中,有土凝結成丸,儻或誤碎必損翰林。癸未雨水衝激露其一,為兒童擲裂,吳雲岩前輩旋歿。

又原心亭之西南隅,翰林有父母者,不可設坐,坐則有刑碠.陸耳山時為學士,毅然不信,竟丁外艱。至左角門久閉不啟,啟則司事者有譴謫,無人敢試,不知果驗否也。其餘部院,亦各有禁忌。如禮部甬道屏門,舊不加搭渡,搭渡以夾木二方,夾于門限,坡陀如橋狀,使堂官乘車者,可從中入,以免于旁繞。

錢籜石前輩不聽,旋有天壇燈桿之事者。亦往往有應。此必有理存焉,但莫詳其理安在耳。

●相傳翰林院寶善亭,有狐女曰二姑娘,然未睹其形跡,惟諸筠心學士齋宿時,夢一麗人攜之行,踰越牆壁如踏雲霧,至城根高麗館,遇一老叟,驚曰:此褚學士,二姑娘何造次乃耳,速送之歸。遂霍然醒。筠心在清碪堂,曾自言之。

●神奸機巧,有時敗也。多財恣橫,亦有時敗也。以神奸用其財,以多財濟其奸,斯莫可究詰矣。景州李露園言,燕齊間有富室失偶,見裡人新婦而艷之,陰遣一媼稅屋與鄰,百計遊說,厚賂其舅姑,使以不孝出其婦,約勿使其子知,又別遣一媼與婦家素往來者,以厚賂遊說其父母,偽送婦還,舅姑亦偽作悔意,留之飯,已呼婦入室矣。


  

俄彼此語相侵,仍互詬,逐婦歸,亦不使婦知,於是買休賣休,與母家同謀之事,俱無跡可尋矣。既而二媼詐為媒,與兩家議婚,富室以憚其不孝辭,婦家又以貧富非偶辭,於是謀取之計亦無跡可尋矣。遲之又久,復有親友為作合,仍委禽焉。其夫雖貧,然故士族,以迫于父母,無罪棄婦,已怏怏成疾,猶冀破鏡再合,聞嫁有期,遂憤鬱死死,而其魂為厲于富室。

合卺之夕,燈下見形撓亂,不使同衾枕,如是者數夜。改卜其晝,婦又恚曰:豈有故夫在旁,而與新夫如是者。又豈有三日新婦,而白日閉門如是者。大泣不從,無如之何。

乃延術士劾治,術士登壇焚符,指揮叱吒似有所睹,遽起謝去,曰:吾能驅邪魅,不能驅冤魂也。延僧禮懺亦無驗。忽憶其人素頗孝,故出婦不敢阻,乃再賂婦之舅姑,使諭遣其子。舅姑雖痛子,然利其金,姑共來怒詈,鬼泣曰:父母見逐,無復住理。

且訟諸地下耳。從此遂絶。不半載富室竟死,殆訟得直歟?富室是舉,使鄧思賢不能訟,使包龍圖不能察,且恃其錢神,至能驅鬼,心計可謂巧矣,而卒不能逃幽冥之業鏡。聞所費不下數千金,為歡無幾,反以殞生,雖謂之至拙可也。

巧安在哉。

●京師有張相公廟,其緣起無考,亦不知張相公為誰,土人或以為河神。然河神宜在沽水癮縣間,京師非所治也。又密雲亦有張相公廟,是實山區,並非水國,不去河更遠乎?委巷之談,殊未足徵信。余謂唐張守盧,張仲武,皆曾鎮平盧,考高適燕歌行序,是詩實為守盧作。

一則曰: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再則曰:君不見邊庭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于守盧大有微詞。仲武則摧破奚寇,有捍禦保障之功,其露布今尚載文苑英華。

以理推之,或士人立廟祀仲武,未可知也。行篋無書可檢,俟扈從迴鑾後,當更考之。

卷二十一

灤陽續錄三

●輪迴之說,鑿然有之。恆蘭台之叔父,生數歲,即自言前身為城西萬壽寺僧,從未一至其地,取筆粗畫其殿廊門徑,莊嚴陳設,花樹行列,往驗之,一一相合。然平生不肯至此寺,不知何意,此真輪迴也。朱子所謂輪迴雖有,乃是生氣未盡,偶然與生氣湊合者,亦實有之。

余崔莊佃戶商龍之子甫死,即生於鄰家,未彌月能言,元旦父母偶出,獨此兒在襁褓,有同村人叩門,雲賀新歲,兒識其語音,遽應曰:是某丈耶?父母俱出,房門未鎖,請入室小憩可也。聞者駭笑,然不久夭逝。朱子所云,殆指此類矣。天下之理無窮,天下之事亦無窮,未可據其所見,執一端論之。

●德州李秋崖言,嘗與數友赴濟南秋試,宿旅舍中。屋頗敝陋,而旁一院屋二楹,稍整潔,乃鎖閉之。怪主人不以留客,將待富貴者居耶?主人曰:是屋有魅,不知其狐與鬼,久無人居,故稍潔,非敢擇客也。一友強使開之,展眠被獨臥,臨睡大言曰:是男魅耶?吾與爾角力,是女魅耶?爾與吾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