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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    P 85


作者:李漁
頁數:85 / 90
類別:古典小說

 

連城璧

作者:李漁
第85,共90。
誰想天下的事,再不由人計較,你要塞人的口,天不肯塞人的口,偏要與你傳播開來。再過幾日,姜念茲竟死了,那「陰症脖的三個字,是他未曾得病之先,自己逆料出來的,難道好替他賴做別的癥候?淫慾某人妻子的話,是他不肯隱過,自己表白出來的,難道好說沒有這樁事情?往常人家閨閫之事,沒些影響,尚且有人捕風捉影,生出話來;何況這樁實實有憑、鑿鑿可據之事,沒有談論之理?馬既閒休妻之唸到了此時,即欲不決,也不能夠了。心上思量道:」我要休他,少不得要把這樁事情說個明白,才好塞他的口,使他沒得分辯。

要說明白,少不得要把那壞事的丫鬟嚴刑拷打,方纔肯招。只是招出之後我要休他,他賴死賴活不肯回去,也是一樁難處的事。不如且瞞了他,把丫鬟帶到別處拷問一番,真情出於丫鬟之口,就當得他自己的招供了,那怕他不服?只消寫封休書,遣他回去就是,何必定要說明?“主意定了,就生個計較出來。



  
他有個嫡親妹子嫁在近處,只說叫丫鬟去看妹子。丫鬟先去,自己也隨在後邊。走到妹子家中,就叫丫鬟跪下,把那日自己出門,家中做出醜事的話,叫他直招。

丫鬟不但不招,反說家主青天白日見神見鬼,想是自己平日做慣疵事,故此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在這邊胡猜亂試。豈有沒緣沒故,一個男子進門,就與他通姦之理?就作主母要做此事,難道不怕丫鬟礙眼;丫鬟要做此事,難道不怕主母害羞?

「這樣沒志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馬既閒被他以前那些硬話掩飾過一次,後來分外可疑,如今就說得理直氣壯,也不信了。思量不加刑罰,那裡肯招?就把他渾身衣服盡皆剝去,又把一根索子將他兩手兩腳懸空吊起,自己執了皮鞭,打個不數,直等招了才祝那丫鬟是個精赤的身子,被他打了數百,不但皮破血流,亦且筋傷骨損,就喊叫道:“相公不消再打,待我招來就是。」



  
馬既閒就放下皮鞭,聽他細說。

丫鬟道:「那日姜相公進來,並不曾敢調戲娘子,只扯我一個到廚下去說話是真。」馬既閒道:「這等你被他奸了不曾?」丫鬟道:「我扯他不過,被他強姦一次,也是真的,娘子並不曾失節,不敢亂招。」馬既閒道:“我家又沒有三層廳、四層屋,不過幾間破房子,豈有丫鬟被奸、主母不曾失節之理?

難道袖了一雙手,立在旁邊看你們做事不成?這等說起來,不必再審,自然是千真萬確的了。“當日回去,就寫了一封休書,叫了一乘轎子,只說娘家來接他,把上官氏打發回去。又恨那丫鬟不過,說畢竟是他勾引姦夫,引誘主母,才做出這等事來,若仍舊賣他為奴,不足以贖其罪,就把他賣到瓊州府一個娼妓人家,倚門接客。

卻說上官氏當日抬到母家,父母兄弟見他無因而至,正有些疑心,及至看了那封休書,一發驚慌不了。問他被出的原故,上官氏一毫不知。那兄弟幾個只得趕來見既閒,問他討個明示。

既閒道:「是令姊令妹做的事,只消問他就是了,何須趕來見我?」那兄弟幾個道:「方纔問過,他說一毫不知。」馬既閒道:「這等小弟是個有血性的人,這樣的事說不出口,只請到背後去訪,但問姜念茲之死由於何病,得病之故起於何人,就知道了。只是列位自己去問,恐怕那說話的人礙了列位的體面,不好直說,須要託人去訪,方纔探得真話出來。」那兄弟幾個見他不肯說,只得依他的話,託了別人又去訪問別人;及至別人說與別人,別人走來回覆,方纔知道其中就裡。

他那父母兄弟都是要體面的人,見他做出此事,連自家也無顏,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上官氏說得滿面羞慚,半個低錢也不值。

上官氏並不回言,直等他說到氣平之後,方纔辯論幾句道:「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我若果有此事,莫我丈夫休我,就是父母兄弟,也該置我于死地,為甚麼容此不肖之女玷辱家門?若還沒些影響,平空受此奇冤,只怕父母兄弟也難替我坐視。」那父母兄弟道:「如今外面的人眾口一詞,都是這等說了,你還有甚麼辯得?」上官氏道:「眾人的話,都由於一個人的酒後之言,那有個酒後之言是作得準的?只是那說話的人不該就死,故此把虛話都弄實了。焉知此人之死,不是因他無端造謗,平地生非,玷污人的清名,離間人的夫婦,故此天理不容,使他言出於口,禍中于身,故有此番顯報也不可知。

如今這樁事體若還不曾彰揚,或者還該隱忍,瞞得一個是一個,寧可受屈於己,不可貽笑於人;他若不曾休我,或者還該忍耐,過得一年是一年,寧可受些不白之冤,不可做那不詳之事。如今休的業已休了,你就送我轉去,料想他也不收;談論的業已談論了,你就挨家逐戶去辯,料想他也不聽。隱瞞也是出醜,彰揚也是出醜;好說他也不要,歹說他也不要。倒不如待我出頭露面,當官與他分理一場,萬一遇得着一位清官,把這件冤枉事情審得明白,固然是樁好事;就作審不出來,也是前生的冤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