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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P 162


作者:朱自清
頁數:162 / 189
類別:白話散文

 

朱自清散文

作者:朱自清
第162,共189。
Proletariat 在革命的進行中,容許所謂Pet#y BourDgeo isie同行者;這是我也有資格參加的。但我又是個十二分自私的人;老實說,我對於自 己以外的人,竟是不大有興味顧慮的。便是妻子,兒女,也大半因了「生米已成熟飯」,才 不得不用了廉價的同情,來維持着彼此的關係的。對於ProleDtariat,我所能 有的,至多也不過這種廉價的同情罷了,於他們絲毫不能有所幫助。火說得好:同情是非革 命;嚴格論之,非革命簡直可以說與反革命同科!至于比同情進一步,去參加一些輕而易舉 的行動,在我卻頗為難。一個連妻子,兒女都無心照料的人,哪能有閒情,餘力去顧到別的 在他覺着不相干的人呢?況且同行者也只是搖旗吶喊,領着的另有其人。他們只是跟着,遠 遠地跟着;一面自己的階級性還保留着。這結果仍然不免隨着全階級的滅亡而滅亡,不過可 以晚一些罷了。而我懶惰地躲在自己的階級裡,以懶惰的同情自足,至多也只是滅亡。以自 私的我看來,同一滅亡,我也就不必拗着自己的性兒去同行什麼了。但為了自己的階級,挺 身與Proletariat去Struggle的事,自然也決不會有的。我若可以說是 反革命,那是在消極的意義上。我是走着衰弱向滅亡的路;即使及身不至滅亡,我也是個落 伍者。隨你怎樣批評,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們的路活在這時代的中國裡的,總該比四萬萬還多——BourDgeoisie與Pet# y Bourgeoisie的人數,總該也不少。他們這些人怎麼活着?他們走的是哪些 路呢?我想那些不自覺的,暫時還在跟着老路走。他們或是迷信着老路,如遺老,紳士等; 或是還沒有發現新路,只盲目地照傳統做着,如窮鄉僻壤的農工等——時代的波浪還沒有猛 烈地向他們衝去,他們是不會意識着什麼新的需要的。但遺老,紳士等的日子不多,而時代 的洪流終於要氾濫到淹沒了地上每一個細孔;所以這兩種在我看都只是暫時的。我現在所要 提出的,卻是除此以外的人;這些人大半是住在都市裡的。他們的第一種生活是政治,革命 的或反革命的。這相反的兩面實以階級為背景,我想不用諱言。以現在的形勢論:一方面雖 還只在零碎StrugDgle,卻有一個整齊戰線;另一方面呢,雖說是總動員,卻是分 裂了旗幟各自拿着一塊走,多少仍帶著封建的精神的。他們戰線的散漫參差,已漸漸顯現出 來了。暫時的成敗,我固然不敢說;但最後的運命,似乎是已經決定了的,如上文所論。



  
我所要申述的,是這些人的另一種生活——文化。這文化不用說是都市的。說到現在中 國的都市,我覺得最熱閙的,最重要的,是廣州,漢口,上海,北京四處,南京雖是新都, 卻是直到現在,似乎還單調得很;上海實在比南京重要得多,即以政治論,也是如此,看幾 月來的南方政局可知。若容我粗枝大葉地區分,我想說廣州,漢口是這時代的政治都市;上 海,北京雖也是政治都市,但同時卻代表着這時代的文化,便與廣州,漢口不同。它們是這 時代的兩個文化中心。我不想論政治,故也不想論廣州,漢口;況且我也不熟悉這兩個都 市,遺蹟都還不曾一到呢。北京是我兩年來住居的地方,見聞自然較近些。上海的新氣象, 我雖還沒有看見,但從報紙,雜誌上,從南來的友人的口中,也零零碎碎知道了一點兒。我 便想就這兩處,指出我說的那些人在走着那些路。我並不是板起臉來裁判,只申述自己的感 想而已;所知的雖然簡陋,或者也還不妨的。

在舊時代正在崩壞,新局面尚未到來的時候,衰頽與騷動使得大家惶惶然。革命者是無 意或有意造成這惶惶然的人,自然是例外。只有參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決這惶惶然。不 能或不願參加這種實際行動時,便只有暫時逃避的一法。這是要了平和的假裝,遮掩住那惶 惶然,使自己麻醉着忘記了去。享樂是最有效的麻醉劑;學術,文學,藝術,也是足以消滅 精力的場所。所以那些沒法奈何的人,我想都將向這三條路里躲了進去。這樣,對於實際政 治,便好落得個不聞理亂。雖然這只是暫時的,到了究竟,理亂總有使你不能不聞的一天; 但總結賬的日子既還沒有到來,徒然地惶惶然,白白地耽擱着,又算什麼呢?樂得暫時忘 記,做些自己愛做的事業;就是將來輪着滅亡,也總算有過稱心的日子,不白活了一生。這 種情形是歷史的事實;我想我們現在多少是在給這件歷史的事實,提供一個新例子。不過我 得指出,學術,文學,藝術,在一個興盛的時代,也有長足的發展的,那是個順勢,不足為 奇;在現在這樣一個衰頽或交替的時代,我們卻有這樣畸形的發展,是值得想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