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向弗雷斯蒂埃夫人說道: 「到這兒來吸點新鮮空氣,外面的月色好極了。 」 弗雷斯蒂埃夫人慢慢走過來,在他身邊的窗檯上靠了上去。 杜洛瓦隨即低聲向她說道: 「我有句話要對你講,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千萬不要因我在這時候同你講這種事而生氣。 我後天就要走了,等你回到巴黎,恐怕就太晚了。 我想說的是……你是知道的,我不過是個既無錢財也無地位的窮漢。 然而我人窮志不短,自認為並不怎樣愚拙。 再說我已經走上一條平坦大道,前程應當不錯。 同一個已經到達頂峰的人在一起,人們所看到的,不過就是眼前那些;而同一剛剛起步的人在一起,未來就難以逆料了,也許會非常之好。 不管怎樣,記得有一天,我在你家裡對你說過,我所日夜憧憬的,就是希望能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 這個想法至今未變,今天再對你說一遍。 你不必馬上表示可否,讓我繼續說下去。 我現在不是在向你求愛,此時此地作這種事,完全是對它的糟蹋。 我對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 只要你一句話,我就可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既可作你親密無間的朋友,也可成為你朝夕相伴的丈夫,何者為好,全看你的意願。 總之,我這顆心,我這個人,全屬於你。 你不必馬上答覆我,這個問題,我們在這兒就不用再談了。 將來等我們在巴黎重逢後,你再告訴我你所作出的決定。 在此之前,咱們一句話也不要再講,你說好嗎?」 他一口氣說了下來,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彷彿這些話是向着窗外沉沉夜幕說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則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身子動也不動,同他一樣,兩眼直勾勾地茫然向着窗外灑滿月光的蒼茫大地。 他們就這樣肩並肩站在窗前,久久地默然無語,腦海陷入沉思。 「天有點涼了,」弗雷斯蒂埃夫人低聲說道,接着轉過身回到床前。 杜洛瓦也跟着走了過去。 走近床邊時,他發現弗雷斯蒂埃的屍體確實有味了。 他把自己坐的那把扶手椅往外拉了拉,因為這腐爛的氣味,他實在受不了。 「無論如何,明天該入殮了,」他說。 「是的,這是自然的。 木匠八點鐘就來。 」 「可憐的弗雷斯蒂埃!」杜洛瓦嘆道。 年輕的女人也帶著深深的悲傷,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聲。 他們倆已不怎麼看他。 雖然他們也總有一天要死的,但不久之前,他們對他的死還是那樣地感到憤懣和不悅。 現在,他們對此已漸漸習慣,思想上開始接受了。 他們沒有再說話,繼續瞪着大眼,鄭重其事地為死者守靈。 可是到午夜時分,杜洛瓦終於抵擋不過睡魔的纏繞,首先朦朧睡去了。 等他醒來時,他發現弗雷斯蒂埃夫人也睡着了。 他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又合上了眼,嘴裡嘟噥道: 「他媽的,不管怎樣,還是躺在被窩裡要舒服得多。 」 門外突然一聲響動,把他從夢中驚醒。 看護走了進來。 天已大亮。 在對面扶手椅上沉沉睡去的弗雷斯蒂埃夫人看來也同他一樣,已被驚醒。 她儘管在椅子上獃了一夜,面色有點蒼白,但依然是那樣嫵媚、漂亮、嬌艷。 杜洛瓦看了看屍體,不覺一驚,叫道: 「看!他的鬍子!」 屍體雖已開始腐爛,胡碴卻仍舊在長,且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同活人的臉上幾天內長出的一樣多。 人雖已死,生命似乎仍舊存在,簡直像是就要復活似的。 這非同尋常、令人魂飛魄散的可怖景象,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人隨後去休息了一會兒,直到中午十一點才回來忙着將查理入棺。 事畢,他們頓時感到一身輕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平靜了下來。 死者的後事既已忙完,他們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生活中,面對面地坐在餐桌旁,很想談一些令人釋然,甚至開心的事情。 房內窗戶大開,和煦的春風不時送來門前盛開的石竹花令人昏昏欲醉的芳香。 弗雷斯蒂埃夫人提議去花園走走。 兩人於是到了花園裡,圍着一塊小草坪慢慢地走着。 濕潤的空氣中瀰漫著樅樹和桉樹散髮的香味,吸入丹田,使人如痴如醉。 突然間,弗雷斯蒂埃夫人首先開口,聲音低沉,神情莊重,且同杜洛瓦昨夜在房內同她說話時一樣,目光沒有對著對方。 第7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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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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