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斯蒂埃說了什麼,他們未能聽到。 只聽神甫又說道:「不,我不是來讓你領聖體的。 這件事待你好一點時,我們再談。 不過,如果你想進行懺悔的話,現在倒是很好的機會。 我是一名牧師,抓住一切機會把迷途羔羊引上正路,是我的天職。 」 此後是長時間的無聲無息,弗雷斯蒂埃顯然在喘息着有氣無力地同他說著什麼。 只是這邊沒有聽到罷了。 接着便突然傳來了神甫與剛纔說話時截然不同的聲音,像祭司在祭壇上大聲唸誦一樣: 「上帝是無比仁慈的。 孩子,來背誦懺悔經吧。 你也許已把它忘了,還是我來幫你一下。 你跟着我唸好了:ConfiteorDeoom-nipotenti……BeatCMariCsempervirgini……①」 他不時停下來,以便弗雷斯蒂埃能夠跟上。 最後,聽他說道: 「你現在來懺悔吧……」 ①拉丁文:我向萬能的天主懺悔……向貞潔的聖母瑪利亞懺悔…… 弗雷斯蒂埃夫人和杜洛瓦斂聲靜氣地聽著,心中因焦急的期待而顯得異常慌亂和激動。 弗雷斯蒂埃囁嚅着說了句什麼,神甫隨即說道: 「孩子,你是說曾經有過不應有的得意之時……那是什麼性質的?」 聽到這裡,他妻子立即站起身,向杜洛瓦說道: 「咱們還是到花園裡去獃會兒吧。 他的內心隱秘,不是我們能夠聽的。 」 他們於是走到門前的一條長凳旁坐了下來。 頭頂上方,一株玫瑰的滿枝繁花正競相怒放,前方不遠處,則種着一叢石竹花,不時送來濃郁的清香。 沉默片刻後,杜洛瓦問道: 「在回巴黎之前,你恐怕要在此耽擱很久吧?」 弗雷斯蒂埃夫人答道: 「那倒不會。 事情一了結,我就走。 」 「總得要十來天吧?」 「頂多十天。 」 杜洛瓦又問道: 「這麼說,他已沒有任何親人了?」 「是的,只有幾個遠房親戚。 他很小便父母雙亡。 」 一隻蝴蝶飛來石竹花采蜜,他們倆都不約而同地注視着。 蝴蝶迅速地拍着雙翼,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花。 身子停在花上後,一對翅膀仍在輕輕地搧動。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無言地坐著。 僕人走來告訴他們,神甫的事已經辦完了。 他們又一起回到了樓上。 同一天前相比,弗雷斯蒂埃似乎是瘦得更厲害了。 神甫握著他的手,說道: 「再見,孩子,我明天再來。 」 說罷,他一徑走了出去。 神甫的身影剛在門邊消失,氣喘吁吁的弗雷斯蒂埃便吃力地向他妻子伸出兩隻手,時停時續地說道: “救救我……救救我……親愛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我一切聽你的,去把醫生找來…… 他讓我吃什麼藥都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哭了,大滴大滴的淚珠滾在那深深凹陷的面頰上。 乾癟的嘴唇顯出了一道道皺褶,像小孩傷心時一樣。 他的雙手又落到了床上,緩慢而有規律地繼續做着一種動作,彷彿要抓起被子上什麼東西似的。 他妻子也跟着哭了起來,只見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別胡說,哪就到了這一步?你是昨天出去玩累了,不過是一種病症,明天就會好轉的。 」 弗雷斯蒂埃的急促呼吸,現在是比剛剛跑過的狗還要快,連數也數不上來了,而且微弱得讓人几乎難以聽見。 「我不想死!……」他仍在不停地說道,「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會怎樣呢?我將什麼也看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永遠看不見了……啊!上帝!」 他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看到什麼他人未看到的面目猙獰之物,因為他的眼內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與此同時,他的兩手依然在吃力地做着那可怕的動作。 他突然打了個寒戰。 剎那間,從上到下,整個身子都抖動了一下,隨後,他又氣弱聲嘶地說道: 「公墓……我……上帝!……」 在此之後,他就再也沒說什麼,只是帶著驚恐的神色喘息着,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時光慢慢流逝,附近修道院的一座大鐘忽然響了起來:現在已是中午十二點了。 杜洛瓦走出房間,去吃點東西。 一小時後,他又回到房內。 弗雷斯蒂埃夫人什麼也不想吃。 病人仍舊躺在那裡,紋絲未動。 他那雙枯瘦的手,仍在被子上抓來抓去,好像要把被子蓋到臉上去。 他妻子坐在床腳的一把扶手椅上,杜洛瓦拉過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默默地等待着。 醫生派來的一名看護早已到來。 此人現在已在窗邊打起盹來。 第7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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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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