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邁開腳步向前走着,手上拿着報紙,頭上的帽子滑落到一邊,腦子裡什麼也沒有去想,恨不得攔住身邊的行人,對他們說:「你們都快來買呀,快來頭呀,這上面有我的一篇文章!」他真想像那些晚間在街頭常見的報販那樣,扯開稀子,大聲喊叫:「請看《法蘭西生活報》,請看喬治·杜洛瓦的文章:《非洲服役散記》。 」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慾望:由他先來把這篇文章從頭至尾讀上一遍,而且要到公共場所,即人人都看得見的地方去讀,比如咖啡館就很好。 於是開始尋找已有顧客光顧的咖啡館。 這樣不得不走了很久,最後在一家小酒館裡坐了下來,裡面已坐了幾位黎明即起的客人。 他要了一杯羅姆酒而不是苦艾酒,一點沒有想到,現在天還這樣早,根本不是喝這種酒的時候。 隨後,他喊了一聲: 「堂倌,給我拿一份《法蘭西生活報》來。 」 一個繫著白色圍裙的堂倌跑了過來: 「先生,本店沒有您要的報紙,我們只訂了《回聲報》、《世紀報》、《路燈報》和《小巴黎人報》。 」 杜洛瓦一聽,不禁火冒三丈: 「你們這地方也太閉塞了,哪裡像個酒館?還不快去給我買一份來!」 侍者二話沒說,忙去給他買來一份。 杜洛瓦於是大模大樣地讀起他那篇文章來。 為了引起鄰座客人的注意,使大家都想看看今天這份報紙究竟登了什麼好文章,他一面讀,一面還不止一次地有意發出大聲讚歎: 「這文章寫得可真好。 」 隨後,他把報紙留在桌上,起身離去。 酒店老闆發現他未將報紙帶走,跟在後面喊道: 「先生,先生,您的報紙!」 杜洛瓦答道: 「留給你們看吧,我已看過了。 那上面今天可有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 」 他未指明究竟是哪篇文章。 但他往外走的時候,看到鄰座的一位客人把他留在桌上的那份《法蘭西生活報》立刻拿了過去。 他想:「我現在該去做點什麼呢?」 尋思片刻,他決定還是到他辦公的地方先去領取當月的工資,並將這份可憐巴巴的工作辭了。 科長和同事們聽說他要辭職,定會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這裡,他便高興得渾身直打顫。 特別叫他高興的是,定可看到科長那副泥塑木雕的樣子。 他走得很慢,以便在九點半左右到達。 因為財務部門要到十點才開始辦公。 他辦公的房間很大,但採光不好,到了冬天几乎要整天點着煤氣燈。 窗外有個小院子,對面也是一些辦公室。 房內有八個人辦公。 此外,還在一個角落裡放了張屏風,屏風後面是副科長辦公的地方。 他先去把他那一百一十八法郎二十五生丁的工資領了。 錢裝在一隻黃色的信封裡,出納員從抽屜裡取出,給了他。 工資既已到手,他也就帶著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緩步來到他已在那裡度過許多時光的寬大房間裡。 他一進門,副科長波泰爾先生便喊住了他: 「啊,是你,杜洛瓦先生!科長已數次問到你。 你應當知道,一連兩天病假而沒有醫生證明,他是不會通融的。 」 杜洛瓦站在房間中央,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大聲答道: 「那又怎樣?我才不管這些規定呢。 」 房間裡一陣騷動,同事們個個驚獃了。 好似待在囚籠裡的波泰爾先生,也從屏風上方露出了他那張驚愕不已的面龐。 他平素總把自己關在這密不透風的地方,是因為患有風濕病,害怕穿堂風,為了能時時監視其屬下的一舉一動,他特意在屏風上挖了兩個洞。 房間裡靜得可以聽到蒼蠅飛的聲音。 這樣過了一會兒,副科長才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我才不管這些規定呢。 我今天是來辭職的。 我已經被《法蘭西生活報》聘為編輯,月薪五百法郎,稿酬另計。 今天早上,我已開始在那邊上班。 」 他本想不把這一情況馬上就和盤托出,以便慢慢地體味一下他們那種窘態,不想最後還是禁不住此樂趣的誘惑,一古腦兒把什麼都說了出來。 然而不管怎樣,他的話還是產生了預期的效果。 因為一個個都目瞪口獃地僵在那裡,動也不動。 杜洛瓦乘機說道: 「我這就去向佩蒂伊先生辭職,然後回來向諸位告別。 」 說著,他一徑走了出去。 科長佩蒂伊先生一見到他,便大聲嚷了起來: 「啊,你來了。 你應當知道,我是不……」 杜洛瓦沒有讓他說下去: 「請穩重一點好不好?不要這樣大喊大叫……」 身體肥胖、臉色紅如鷄冠的佩蒂伊先生,被他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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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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