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宋乾道年間,江西一個官人赴調臨安都下,因到西湖上遊玩,獨自一人各處行走。 走得路多了,覺得疲倦。 道邊有一民家,門前有幾株大樹,樹旁有石塊可坐,那官人遂坐下少息。 望去屋內有一雙鬟女子,明艷動人。 官人見了,不覺心神飄蕩,注目而視。 那女子也回眸流盼,似有寄情之意。 官人眷戀不捨,自此時時到彼處少坐。 那女子是店家賣酒的,就在裡頭做生意,不避人的。 見那官人走來,便含笑相迎,竟以為常。 往來既久,情意綢繆。 官人將言語挑動他,女子微有羞澀之態,也不惱怒。 只是店在路旁,人眼看見,內有父母,要求諧魚水之歡,終不能勾,但只兩心眷眷而已。 官人已得注選,歸期有日,掉那女子不下,特到他家告別。 恰好其父出外,女子獨自在店,見說要別,拭淚私語道:「自與郎君相見,彼此傾心,欲以身從郎君,父母必然不肯。 若私下隨着郎君去了,淫奔之名又羞恥難當。 今就此別去,必致夢寐焦勞,相思無已。 如何是好?」那官人深感其意,即央他鄰近人將着厚禮求聘為婚,那父母見說是江西外郡,如何得肯?那官人只得快快而去,自到家收拾赴任,再不能與女子相聞音耗了。 隔了五年,又赴京聽調,剛到都下,尋個旅館歇了行李,即去湖邊尋訪舊遊。 只見此居已換了別家在內。 問着五年前這家,茫然不知。 鄰近人也多換過了,沒有認得的。 心中悵然不快,回步中途,忽然與那女子相遇。 看他年貌比昔年已長大,更加標緻了好些。 那官人急忙施禮相揖,女子萬福不迭。 口裡道:「郎君隔闊許久,還記得奴否?」那官人道:「為因到舊處尋訪不見,正在煩惱。 幸喜在此相遇,不知宅上為何搬過了,今在那裡?」女子道:「奴已嫁過人了,在城中小巷內。 吾夫坐庫務,監在獄中,故奴出來求救於人,不匡撞着五年前舊識。 郎君肯到我家啜茶否?」那官人欣然道:「正要相訪。 」兩個人一頭說,一頭走,先在那官人的下處前經過。 官人道:「此即小生館舍,可且進去談一談。 」那官人正要營勾着他,了還心願。 思量下處盡好就做事,那裡還等得到他家裡去?一邀就邀了進來,關好了門,兩個抱了一抱,就推倒床上,行其雲雨。 那館舍是個獨院,甚是僻靜。 館舍中又無別客,止是那江西官人一個住着。 女子見了光景,便道:「此處無人知覺,盡可偷住與郎君歡樂,不必到吾家去了。 吾家裡有人,反更不便。 」官人道:「若就肯住此,更便得緊了。 」一留半年,女子有時出外,去去即時就來,再不想著家中事,也不見他想著家裡。 那官人相處得濃了,也忘記他是有夫家的一般。 那官人調得有地方了,思量回去,因對女子道:「我而今同你悄地家去了,可不是長久之計麼?」女子見說要去,便流下淚來,道:「有句話對郎君說,郎君不要吃驚。 」官人道:「是甚麼話?」女子道:「奴自向時別了郎君,終日思念,懨懨成病,期年而亡。 今之此身,實非人類。 以夙世緣契,幽魂未散,故此特來相從這幾時。 歡期有限,真數已盡,要從郎君遠去,這卻不能勾了。 恐郎君他日有疑,不敢避嫌,特與郎君說明。 但陰氣相侵已深,奴去之後,郎君腹中必當暴下,可快服平胃散,補安精神,即當痊癒。 」官人見說,不勝驚駭了許久,又聞得教服平胃散,問道:「我曾讀《夷堅志》,見孫九鼎遇鬼,亦服此藥。 吾思此藥皆平平,何故奏效?」女子道:「此藥中有蒼朮,能去邪氣,你只依我言就是了。 」說罷涕泣不止,那官人也相對傷感。 是夜同寢,極盡歡會之樂。 將到天明,揚哭而別。 出門數步,倏已不見。 果然別後,那官人暴下不止,依言贖平胃散服過才好。 那官人每對人說著此事,還淒然淚下。 可見情之所鍾,雖已為鬼,猶然眷戀如此。 況別後之病,又能留方服藥醫好,真多情之鬼也!而今說一個妖物,也與人相好了,留着些草藥,不但醫好了病,又弄出許多姻緣事體,成就他一生夫婦,更為奇怪。 有《憶秦娥》一詞為證: 堪奇絶,陰陽配合真丹結,真丹結。 歡娛雖就,精神亦竭。 慇勤贈物機關泄,姻緣盡處傷離別,傷離別。 三番草藥,百年歡悅。 第20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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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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