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即時打轎,抬到趙大家裡。 叫趙大在前引路,引至後園中,趙大指着一處道:「在這底下。 」通判叫從人掘將下去,剛鈀得土開,只見一顆人頭連泥帶土,轂碌碌滾將出來。 眾人發聲喊道:「在這裡了!」通判道:「這婦人的屍首,今日方得完全。 」從人把泥土拂去,仔細一看,驚道:「可又古怪!這婦人怎生是有髭鬚的?」送上通判看時,但見這顆人頭:雙眸緊閉,一口牢關。 頸子上也是刀刃之傷,嘴兒邊卻有鬚髯之覆。 早難道骷髏能作怪,致令得男女會差池?王通判驚道:「這分明是一個男子的頭,不是那婦人的了!這頭又出現得詐怪,其中必有蹺蹊。 」喝道:「把趙大鎖了!」尋那趙大時,先前看見掘着人頭不是婦人的,已自往外跑了。 王通判就走出趙大前邊屋裡,叫拾張桌兒做公座坐了。 帶那趙大的家屬過來,且問這顆人頭的事。 趙大妻子一時難以支吾,只得實招道: 「十年前趙大曾有個仇人姓馬,被趙大殺了,帶這頭來埋在這裡的。 」通判道: 「適纔趙大在此,而今躲在那裡了?」妻子道:「他方纔見人頭被掘將來,曉得事發,他一徑出門,連家裡多不說那裡去了。 」王通判道:「立刻的事,他不過走在親眷家裡,料去不遠。 快把你家甚麼親眷住址,一一招出來。 」妻子怕動刑法,只得招道:「有個女婿姓江,做府中令史,必是投他去了。 」遇到即時差人押了妻子,竟到這江史令家裡來拿,通判坐在趙大家裡立等回話。 果然:瓮中捉鱉,手到拿來。 且說江令史是衙門中人,曉得利害。 見丈人趙大急急忙忙走到家來,說道「是殺人事發,思要藏避。 」令史恐怕累及身家,不敢應承,勸他往別處逃走。 趙大一時未有去向,心裡不決。 正躊躇間,公差已押着妻子來要人了。 江令史此時火到身上,且自圖滅熄,不好隱瞞,只得付與公差,仍帶到趙大自己家裡來。 妻子路上已自對他說道:「適纔老爺問時,我已實說了。 你也招了罷,免受痛苦。 」趙大見通判時,果然一口承認。 通判問其詳細,趙大道:「這姓馬的先與小人有些仇隙,後來在山路中遇著,小人因在那裡砍柴,帶得有刀在身邊,把他來殺了。 恐怕有人認得,一時傳遍,這事就露出來,所以既剝了他的衣服,就割下頭來藏在家裡。 把衣服燒了,頭埋在園中。 後來馬家不見了人,尋問時,只見有人說山中有個死屍,因無頭的,不知是不是,不好認得。 而今事已經久,連馬家也不提起了。 這埋頭的去處,與前日婦人之頭相離有一丈多地。 只因這個頭在地裡,恐怕發露,所以前日埋那婦人頭時,把草樹記認的。 因為隔得遠,有膽氣掘下去。 不知為何,一掘到先掘着了。 這也是宿世冤業,應得填還。 早知如此,連那婦人的頭也不說了。 」通判道:「而今婦人的頭,畢竟在那裡?」趙大道:「只在那一塊,這是記認不差的。 」通判又帶他到後園,再命從人打舊掘處掘下去,果然又掘出一顆頭來。 認一認,才方是婦人的了。 通判笑道:「一件人命卻問出兩件人命來,莫非天意也!」 鎖了趙大,帶了兩顆人頭,來到府中,出張牌去喚馬家親人來認。 馬家兒子見說,才曉得父親不見了十年,果是被人殺了,來補狀詞,王通判誰了。 把兩顆人頭,一顆給與馬家埋葬,一顆喚李方哥出來認看,果是其妻的了。 把叫夜僧與趙大各打三十板,多問成了死罪。 程朝奉不合買好,致死人命,問成徒罪,折價納贖。 李方哥不合賣姦,問杖罪的決。 斷程朝奉出葬埋銀六兩,給與李方哥葬那陳氏。 三家鋪的人不合移屍,各該問罪,因不是這等,不得並發趙大人命,似乎天意明冤,非關人事,釋罪不究。 王通判這件事問得清白,一時清給了兩件沒頭事,申詳上司,各各稱獎,至今傳為美談。 只可笑程朝奉空想一人婦人,不得到手,枉葬送了他一條性命,自己吃了許多驚恐,又坐了一年多監,費掉了百來兩銀子,方得明白,有甚便宜處?那陳氏立個主意不從夫言,也不見得被人殺了。 至于因此一事,那趙大久無對證的人命,一併發覺,越見得天心巧處。 可見欺心事做不得一些的。 有詩為證: 冶容誨淫從古語,會見金夫不自主。 稱觴已自不有躬,何怪啟寵納人侮。 彼黠者徒恣強暴,將此頭顱向何許? 幽兔鬱積十年餘,彼處有頭欲出土。 卷29 贈芝麻識破假形 擷草藥巧諧真偶 詩曰: 萬物皆有情,不論妖與鬼。 妙藥可通靈,方信岐黃理。 第20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二刻拍案驚奇》
第2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