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的根據還嫌少嗎?前途渺茫,而且公爵夫人從渺茫的前途中窺見了險惡的幽靈。 這種前途凶多吉少。 人對它不能存什麼指望,而只能害怕。 ……錢越來越少,可是葉果魯希卡灌酒卻越來越厲害。 他拚命地灌,不顧死活,倒好象有意補上生病期間所損失的那些時間似的。 他把一切東西,不管是他有的還是沒有的,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統統換酒喝掉。 他沉湎在放蕩生活中,肆無忌憚,恬不知恥。 他不論見到什麼人就開口借錢,這在他已經無所謂了。 他口袋裏一個錢也沒有,就坐下來打牌,這在他也成了常規,至於大吃大喝而由別人花錢,坐上別人的出租馬車派頭十足地出外兜風,臨了卻不給車錢,他都不認為是罪過。 他改變得很少:從前人家嘲笑他,他就生氣,現在他遭到驅逐或者被人押走,只是略微有點難為情罷了。 只有瑪魯霞變了。 她起了新變化,而且是極可怕的新變化。 她對哥哥所抱的幻想開始破滅。 不知什麼緣故,她忽然覺得他不象是那種不為人賞識和不為人理解的人,而純粹是極普通的人,同大家一樣,甚至還不如他們。 ……她不再相信他那絶望的愛情。 可怕的新變化!她一連幾個鐘頭坐在窗前,毫無目標地瞧著街上,暗自想象哥哥的臉,竭力要在那張臉上看出一種端正而不讓人失望的東西,可是她在那張沒有光彩的臉上卻什麼也沒看出來,只看到一點:他是個空虛無聊的人!沒有出息的人!在她的想象裡,緊挨著這張臉,還閃過他朋友們的臉,客人們的臉,用《聖經》上的話安慰人的老太婆的臉,求偶的男人的臉,以及公爵夫人本人那張哭哭啼啼、由於悲傷而變得麻木的臉,於是瑪魯霞的可憐的心痛苦得縮緊了。 在這些關係親密、為她所愛、然而渺小的人們旁邊生活,是多麼庸俗、沒有光彩、麻木不仁,多麼愚蠢、乏味、懶散啊! 她痛苦得心裡發緊,此外,又有一種熱烈的和離經叛道的願望使她透不出氣來。 ……有時候,她恨不得一走了事,可是到哪兒去呢?不消說,她想到另一個地方去,在那兒生活的人不在貧窮面前發抖,不沉湎於酒色,專心工作,不成天價同愚蠢的老太婆和醉醺醺的傻瓜閒談。 ……於是,在瑪魯霞的想象裡,象一枚拔不掉的釘子似的,出現一張正派而聰明的臉,她在那張臉上看到智慧,看到淵博的學識,看到疲勞。 這張臉是沒法忘記的。 她每天都看見那張臉,而且是在最幸運的情況下,也就是在那張臉的主人正忙於工作,或者顯出正忙於工作的樣子的時候看見。 托波爾科夫醫師每天都從普利克隆斯基家的門前急馳而過,坐著他那輛豪華的雪橇,蓋著熊皮毯子,趕車的是個胖子。 他的病人很多。 從淩晨起他就出診,一直忙到夜深,一 天之內能夠跑遍所有的街道和小巷。 他坐在雪橇上就跟坐在圈椅上一樣,氣度莊嚴,昂起頭,挺起胸,不看兩旁。 從他熊皮大衣那毛茸茸的皮領裡,只露出又白又光滑的額頭和一 副金絲眼鏡,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不過瑪魯霞能看到這些也就心滿意足了。 她覺得這位人類恩人的眼睛似乎透過眼鏡射出冰冷、高傲、輕蔑的光芒。 「這個人有權利蔑視一切!」她暗想。 “他聰明過人!而且他的雪橇多麼豪華,他那些駿馬多麼漂亮!他過去卻是農奴! 必得是多麼堅強有力的人,才能生下來是奴僕,而後來卻成為象他這樣高不可攀的人!” 只有瑪魯霞還記得醫師,其餘的人卻已經開始忘記他,而且,要不是他做了一件使人想起他的事,人們很快就會把他忘光。 他所做的那件事卻未免太叫人難受。 第15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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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科夫小說集》
第15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