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描寫的不是京城裡的八月,那兒總是煙霧迷朦,陰雨連綿,天色陰暗,到傍晚天氣就轉涼,潮濕得不得了。 上帝不許!我所描寫的不是我們北方嚴酷的八月。 我請求讀者諸君把思想轉到克里米亞靠近費奧多西亞的海岸上,我的人物的別墅就在那裡。 那別墅漂亮而乾淨,四周圍繞著花卉和剪得整齊的灌木。 別墅後邊,相距大約一百步遠,有個果樹園,蔥蔥蘢蘢,別墅住客們常在那裡散步。 ……格羅霍爾斯基為這所別墅付出很高的租金,一年大概一千盧布。 ……別墅不值這麼多租金,不過倒挺漂亮。 ……房屋高而秀麗,配上薄的牆壁和很細的欄杆,顯得纖弱而嬌貴,再加上房子塗成淺藍色,四面掛著窗簾、門簾、帷幔,這就象俊俏、嬌弱的千金小姐了。 在上述那個傍晚,格羅霍爾斯基和麗紮在別墅的陽台上坐著。 格羅霍爾斯基在看《新時報》①,端著帶把的綠色杯子喝牛奶。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盛滿礦泉水的虹吸瓶。 格羅霍爾斯基認為他肺部害炎症,就聽從德米特利耶夫醫師的勸告,不斷地吃大量的葡萄、牛奶和礦泉水。 麗紮坐在離桌子很遠的軟圈椅上。 她把胳膊肘撐在欄杆上,用小拳頭支著小臉,瞅著vis -à -vis別墅。 ……陽光映在對面別墅的窗子上。 ……起了火一般的窗玻璃,把耀眼的光芒投到麗紮眼睛裡。 ……從別墅四周的花圃和稀疏的樹木望出去,遠處就是海洋,波濤滾滾,顏色發藍,廣闊無垠,點綴著一根根白色船桅。 ……這一切是那麼美!格羅霍爾斯基在讀「不相識者」②的小品文,每讀完十行就抬起天藍色眼睛瞅著麗紮的後背。 ……他的眼睛裡仍舊閃著他原先那種熱烈、沸騰的愛情。 ……儘管他自以為害著肺炎,卻無限地幸福。 ……麗紮感到他的眼睛盯住她後背,她在思索米舒特卡的光明前途,心裡那麼平靜,那麼舒暢。 她對於海洋和對面別墅窗玻璃上耀眼的閃光都不大在意,卻津津有味地觀看一長串大車一輛接一輛地往那所別墅趕去。 那車隊滿載著傢具和各式各樣的家庭用品。 麗紮看見別墅的柵欄門和大玻璃門都開了,看見趕車人在傢具周圍走動,不斷相罵。 從玻璃門裡搬進去的,有巨大的圈椅,有蒙著深紫色絲絨的長沙發,有供大廳、客廳、飯廳用的桌子,有大雙人床,有兒童床。 ……他們還搬進去一個又大又重的東西,用蒲蓆包著。 ……「那是鋼琴,」麗紮暗想,她的心跳起來。 她有很久沒聽過鋼琴聲了,她是極其喜歡這種樂聲的。 他們的別墅裡卻一樣樂器也沒有。 她和格羅霍爾斯基僅僅是心靈上的音樂家而已。 在鋼琴之後,還搬進去許多箱子和包裹,上面寫著「小心輕放」字樣。 那是些裝著鏡子和盤盞的箱子。 他們把一輛富麗堂皇的四輪馬車運進大門,又把兩匹天鵝般的白馬牽進去。 「我的上帝!多麼闊綽呀!」麗紮暗想,同時記起格羅霍爾斯基怎樣花一百盧布為她買一匹年老的矮馬,他是既不喜歡騎馬出遊,也不喜歡馬匹的。 在她看來,同這些天鵝般的駿馬相比,她的矮馬活象臭蟲。 格羅霍爾斯基深怕麗紮騎馬跑得太快,就故意給她買一匹劣馬。 「多麼闊綽啊!」麗紮瞧著吵閙的趕車人,一面想,一面小聲說。 太陽已經藏到山岡後面去了,空氣不象原先那樣清澈和乾燥,可是他們仍舊在搬運傢具。 最後,天色大黑,格羅霍爾斯基不能再讀報,然而麗紮仍舊往那邊看,看得津津有味。 「要不要點燈?」格羅霍爾斯基問,深怕牛奶裡掉進蒼蠅,在黑暗中被他吞下肚去。 「麗紮!要點燈嗎?我們就在黑地裡坐著,我的天使?」 第13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契科夫小說集》
第1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