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天下之尊,而無以尚,享天下之潔淨精微,純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攖者,其惟人心乎?向也委其道而去之,歸之曰性。 人乃眩鶩於性之說,而倀倀以從事焉,至畢世而不可遇,終坐此不解之惑以死,可不謂之大哀乎?自良知之說倡,而人皆知此心此理之可貴,約言之曰:「天下無心外之理。 」舉數千年以來晦昧之本心,一朝而恢復之,可謂取日虞淵,洗光咸池,然於性猶未辨也。 予請一言以進之曰:「天下無心外之性。 」惟天下無心外之性,所以天下無心外之理也。 惟天下無心外之理,所以天下無心外之學也。 而千古傳心之統,可歸於一,於是天下有還心之人矣。 向之妄意以為性者,元來即此心是,而其認定以為心者,非心也,血氣之屬也。 向也以氣血為心,幾至仇視其心而不可邇,今也以性為心,又以非心者分之為氣血之屬,而心之體乃見其至尊而無以尚,且如是之潔淨精微,純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攖也。 惟其至尊而無以尚,故天高地下,萬物散殊,惟心之所位置而已矣。 惟其潔淨精微,純粹至善,而一物莫之或攖,故大人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凶,惟心之所統體而已矣。 此良知之藴也,然而不能不囿於氣血之中,而其為幾希之呈露,有時而虧欠焉,是以君子貴學也。 (《原學》) 學維何?亦曰與心以權而反之知,則氣血不足治也。 於是順致之以治情,而其為感應酬酢之交,可得而順也。 於是逆致之以治欲,而其為天人貞勝之幾,可得而決也。 於是精緻之以治識,而其為耳目見聞之地,可得而清也。 於是雜致之以治形治器,而其為吉凶修悖之途,可得而準也。 凡此皆氣血之屬,而吾既事事有以治之,則氣血皆化為性矣。 性化而知之良乃致,心愈尊,此學之所以為至也與?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古人全舉之,而陽明子專舉之也。 (《原學》) 證學雜解 天命流行,物與 妄,此所為「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也。 此處並難着誠字,或妄焉亦不容說。 妄者真之似者也,古人惡似而非,似者,非之微者也。 道心惟微,妄即依焉,依真而立,即托真而行,官骸性命之地,猶是人也,而生意有弗貫焉者。 是人非人之間,不可方物,強名之曰妄。 有妄心,斯有妄形,因有妄解識,妄名理,妄言說,妄事功,以此造成妄世界,一切妄也。 則亦謂之妄人已矣。 妄者亡也,故曰:「罔之生也幸而免。 」一生一死,真妄乃見,是故君子欲辨之早也。 一念未起之先,生死關頭,最為喫緊。 于此合下清楚,則一真既立,群妄皆消。 即妄求真, 妄非真。 以心還心,以聰明還耳目,以恭重還四體,以道德性命還其固然,以上天下地往古來今還宇宙,而吾乃儼然人還其人,自此一了百當,日用間更有何事?通身仍得個靜氣而已。 人心自妄根受病以來,自微而着,益增泄漏,遂受之以欺。 欺與慊對,言虧欠也。 《大學》首嚴自欺,自欺猶雲虧心。 心體本是圓滿,忽有物以攖之,便覺有虧欠處。 自欺之病,如寸隙當堤,江河可決。 故君子慎獨之功,只向本心呈露時,隨處體認去,便得全體熒然,真天地合德,何慊如之!慊則誠,閒居之小人,揜不善而着善,亦盡見苦心。 雖敗缺盡彰,自供已確,誠則從此便誠,偽則從此滋偽。 凜乎,凜乎!復雲不遠,何祗于悔。 自欺受病,已是出人入獸關頭,更不加慎獨之功,轉入人偽。 自此即見君子亦不復有厭然情狀,一味挾智任術,色取仁而行違。 心體至此百碎,進之則為鄉原,似忠信,似廉潔,欺天罔人,無所不至,猶宴然自以為是,全不識人間有廉恥事。 充其類為王莽之謙恭,馮道之廉謹,弒父與君,皆由此出。 故欺與偽雖相去不遠,而罪狀有淺深,不可一律論。 近世士大夫受病,皆坐一偽字,後人呼之曰「假道學」。 求其止犯欺者,已是好根器,不可多得。 劉器之學立誠,自不妄語始,至七年乃成。 然則從前語亦妄,不語亦妄,即七年以後,猶有不可問者。 不觀程伯子喜獵之說乎?自非妄根一路,火盡 消,安能並卻喉子,默默地不動一塵?至於不得已而有言,如洪鐘有叩,大鳴小鳴,適還本分,此中仍是不出來也。 如同是一語,多溢一字,輕一字,都是妄,故雲戲言出於思。 七年之功,談何容易?不妄語,方不妄動,凡口中道不出者,足下自移不去,故君子之學,置力全是躬行,而操心則在謹言上,戒欺求慊之功,于斯為要。 《易》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嗚呼!善不善之辨微矣哉。 心者,凡聖之合也,而終不能無真妄之殊,則或存或亡之辨耳。 存則聖,亡則狂,故曰克唸作聖,妄唸作狂。 後儒喜言心學,每深求一步,遂有識心之說。 又曰:「人須自識其真心。 」或駁之曰:「心能自識,誰為識之者?」余謂心自能識,而真處不易識,真妄雜揉處,尤不易識,正須操而存之耳。 所云存久自明是也。 若存外求識,當其識時,而心已亡矣。 故識不待求,反之即是。 第45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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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第4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