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室生白」,古語也。 且無事不妙于虛,實則板矣。 用薄板之堅者,貼字于上,鏤而空之,若製糖食果餡之木印。 務使二面相通,纖毫無障。 其無字處,堅以灰布,漆以退光。 俟既成後,貼潔白綿紙一層于字後。 木則黑而無澤,字則白而有光,既取玲瓏,又類墨刻,有匾之名,去其跡矣。 但此匾不宜混用,擇房舍之內暗外明者置之。 若屋後有光,則先穴通其屋,以之向外,不則置於入門之處,使正面向內。 從來屋高門矮,必增橫板一塊于門之上。 以此代板,誰曰不佳? ○石光匾 即「虛白」一種,同實而異名。 用於磊石成山之地,擇山石偶斷外,以此續之。 亦用薄板一塊,鏤字既成,用漆涂染,與山同色,勿使稍異。 其字旁凡有隙地,即以小石初之,粘以生漆,勿使見板。 至板之四圍,亦用石補,與山石合成一片,無使有襞衤責之痕,竟似石上留題,為後人鑿穿以存其跡者。 字後若無障礙,則使通天,不則亦貼綿紙,取光明而塞障礙。 ○秋葉匾 禦溝題紅,千古佳事;取以制匾,亦覺有情。 但制紅葉與制綠蕉有異:蕉葉可大,紅葉宜小;匾取其橫,聯妙在是。 是亦不可不知也。 ◎山石第五 幽齋磊石,原非得已。 不能致身岩下,與木石居,故以一卷代山,一勺代水,所謂無聊之極思也。 然能變城市為山林,招飛來峰使居平地,自是神仙妙術,假手於人以示奇者也,不得以小技目之。 且磊石成山,另是一種學問,別是一番智巧。 盡有丘壑填胸、煙雲繞筆之韻士,命之畫水題山,頃刻千岩萬壑,及倩磊齋頭片石,其技立窮,似向盲人問道者。 故從來疊山名手,俱非能詩善繪之人。 見其隨舉一石,顛倒置之,無不蒼古成文,紆迴入畫,此正造物之巧於示奇也。 譬之扶乩召仙,所題之詩與所判之字,隨手便成法帖,落筆儘是佳詞,詢之召仙術士,尚有不明其義者。 若出自工書善詠之手,焉知不自人心捏造?妙在不善詠者使詠,不工書者命書,然後知運動機關,全由神力。 其疊山磊石,不用文人韻士,而偏令此輩擅長者,其理亦若是也。 然造物鬼神之技,亦有工拙雅俗之分,以主人之去取為去取。 主人雅而喜工,則工且雅者至矣;主人俗而容拙,則拙而俗者來矣。 有費累萬金錢,而使山不成山、石不成石者,亦是造物鬼神作祟,為之摹神寫像,以肖其為人也。 一花一石,位置得宜,主人神情已見乎此矣,奚俟察言觀貌,而後識別其人哉? ○大山 山之小者易工,大者難好。 予遨遊一生,遍覽名園,從未見有盈畝累丈之山,能無補綴穿鑿之痕,遙望與真山無異者。 猶之文章一道,結構全體難,敷陳零段易。 唐宋八大家之文,全以氣魄勝人,不必句櫛字篦,一望而知為名作。 以其先有成局,而後修飾詞華,故粗覽細觀同一致也。 若夫間架未立,才自筆生,由前幅而生中幅,由中幅而生後幅,是謂以文作文,亦是水到渠成之妙境;然但可近視,不耐遠觀,遠觀則襞衤責縫紉之痕出矣。 書畫之理亦然。 名流墨跡,懸在中堂,隔尋丈而觀之,不知何者為山,何者為水,何處是亭台樹木,即字之筆畫杳不能辨,而只覽全幅規模,便足令人稱許。 何也?氣魄勝人,而全體章法之不謬也。 至于累石成山之法,大半皆無成局,猶之以文作文,逐段滋生者耳。 名手亦然,矧庸匠乎?然則欲累巨石者,將如何而可?必俟唐宋諸大家復出,以八斗才人,變為五丁力士,而後可使運斤乎?抑分一座大山為數十座小山,窮年俯視,以藏其拙乎?曰:不難。 用以土代石之法,既減人工,又省物力,且有天然委曲之妙。 混假山于真山之中,使人不能辨者,其法莫妙于此。 累高廣之山,全用碎石,則如百衲僧衣,求一無縫處而不得,此其所以不耐觀也。 以土間之,則可泯然無跡,且便于種樹。 樹根盤固,與石比堅,且樹大葉繁,混然一色,不辨其為誰石誰土。 立於真山左右,有能辨為積累而成者乎?此法不論石多石少,亦不必定求土石相半,土多則是土山帶石,石多則是石山帶土。 土石二物原不相離,石山離土,則草木不生,是童山矣。 ○小山 小山亦不可無土,但以石作主,而土附之。 土之不可勝石者,以石可壁立,而土則易崩,必仗石為藩籬故也。 外石內土,此從來不易之法。 言山石之美者,俱在透、漏、瘦三字。 此通於彼,彼通於此,若有道路可行,所謂透也;石上有眼,四面玲瓏,所謂漏也;壁立當空,孤峙無倚,所謂瘦也。 然透、瘦二字在在宜然,漏則不應太甚。 若處處有眼,則似窯內燒成之瓦器,有尺寸限在其中,一隙不容偶閉者矣。 塞極而通,偶然一見,始與石性相符。 瘦小之山,全要頂寬麓窄,根腳一大,雖有美狀,不足觀矣。 石眼忌圓,即有生成之圓者,亦粘碎石于旁,使有稜角,以避混全之體。 石紋石色取其相同,如粗紋與粗紋當並一處,細紋與細紋宜在一方,紫碧青紅,各以類聚是也。 然分別太甚,至其相懸接壤處,反覺異同,不若隨取隨得,變化從心之為便。 至于石性,則不可不依;拂其性而用之,非止不耐觀,且難持久。 石性維何?斜正縱橫之理路是也。 ○石壁 第5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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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情偶寄》
第5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