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姓名,他說見面自然認得。 ’我就吩咐那莊客說:『莫問他是誰,只管請進來,大家吃酒看戲。 』一時,請了進來。 只見那人身穿一件青縐綢裌襖,斜披件喀喇馬褂兒,歪戴頂樂亭帽兒,腳穿一雙雙襻熟皮鑞子鞋,身上背着藍布纏的一樁東西,雖看不見面裡,約莫是件兵器;後邊還跟着個人,手裡托着一個紅漆小盒兒。 走上廳來,把手一拱,說道:『請了。 』只此兩個字,他就挺着腰,叉着只腳,扭對臉去,攏着拳頭站着。 “我心裡說:『這個賀喜的來的古怪呀!』因問他:『足下何來?』他道:『姓鄧的!你非不認得我,我非不認得你,休推睡裡夢裡!今日聽得你摘鞍下馬賀喜慶功,特來會你!』我仔細一看,那人卻也有些面熟,只是猛可裡想不出是誰。 因對他說:『足下恕我眼拙,一時間想不起那裡會過。 』他說:『我叫海馬周三,你我牤牛山曾有一鞭的交情!』這句話,我想起來了。 五年前後,我從京裡保鏢往下路去,我們同行有個金振聲,他從南省保鏢往上路來,對頭走到牤牛山,他的鏢貨被人吃了去了,是我路見不平,趕上那廝打了一鞭,奪回原物。 他因此懷恨,前來報仇。 趁着我家有事,要在眾人面前砢磣我一場! 「我說:『朋友,你錯怪了我了!這同行彼時相救,是我們一個行規。 況這事雲過天空,今日既承下顧,掀過這篇子去,現成兒的酒席,咱們喝酒。 你我就藉著這杯酒,解開這個扣兒,作個相與,你道如何?』早有那些在坐的一同上前解和。 老弟,你道我看眾朋友的面上,也算忒讓了他了罷!誰知他倒不中抬舉起來,說道:『不必讓茶讓酒!自你我牤牛山一別,我埋頭等你,終要合你狹路相遇,見個高低。 今日之下,你既摘鞍下馬,我海馬周三若暗地裡等你,也算不得好漢。 今日到此,當着在坐的眾位,請他們作個證明,要合你借個一萬八千的盤纏,補還我牤牛山的那樁買賣。 你是會的,破個笑臉兒,雙手捧來便罷;倘若不肯,我也不叫你過于為難,我這盒兒裡裝着一碗兒雙紅胭脂,一匣滴珠香粉,兩朵時樣的通草花兒,你打扮好了,就在這台上扭個周遭兒我瞧瞧,我塵土不沾,拍腿就走。 』說罷,把個盒兒揭開,放在當中桌上。 老弟,你說就讓是個泥佛兒罷,可能聽了不動氣?」 安老爺道:「這人豈不是個憊懶小人的行徑了?」鄧九公道:「哈哈,老弟,你可也莫要小看了他!不想到這等一個人,竟自能屈能伸,有抽有長。 」說著,又幹了一杯。 說話的這個當兒,主客二位已都是五七十大杯過了手了。 褚大娘子在一旁說道:「我看老爺子今日的酒又有點兒過去了,人家二叔問的是十三妹,你老人家可先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作甚麼?」鄧九公道:“姑奶奶,你當我說的是醉話嗎? 若不從這根子上說起,怎見得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風義氣來?見不出那十三妹姑娘的英風義氣,這回書可還有個甚麼大聽頭兒呢?再說,人家聽書的又知道我鄧九公到底是個誰呢!” 安老爺便接着問道:「後來吾兄便怎麼樣呢?」鄧九公道:“那時我一把無名業火從腳跟下直透頂門,只是礙着眾親友,不好動粗。 我便變作一番啞然大笑,我說:『我只道你用個一百萬八十萬的,那可叫短了我了,一萬銀還備得起!』回頭我就叫人盤銀子去。 在座的眾人還苦苦的相勸,道:『二位不可過于認真,有我們在此,大家緩商。 』我便對他大家說道:『眾位休得驚慌。 我鄧某雖不才,還分得出個皂白清濁。 這事無論閙到怎的場中,絶不相累。 』霎時把那銀子搬齊,放在當院一張八仙桌兒上。 我說:『朋友,紋銀一萬兩在此。 只是我鄧老九的銀子是憑精氣命脈神掙來的,你這等輕輕鬆松只怕拿不了去!此地卻是我的舍下,自古主不欺賓,你我兩家說明,都不許人幫,就在這當場見個強弱。 你打倒了我,立刻盤了銀子去,那怕我身帶重傷,一定抹了脂粉,帶了花朵,湊這個趣兒;萬一我的兵器上沒眼睛,一時傷犯了你,可也難逃公道!』“說著,我便甩了衣裳,拿了我那把保鏢的虎尾竹節鋼鞭。 他也脫去馬褂,抖開他那兵器,原來也是把鋼鞭,合我這鞭的斤兩正不差上下。 那時眾人都出房來,遠遠的圍了個大笸籮圈兒站着。 便是我自己的人,也因我有話在前,不敢傍近。 台上的戲也煞住了,站了一台閒人,都眼睜睜的不看台上那齣戲,要看台下這齣戲。 當下我兩個一個站在北面,一個站在南頭,亮了兵器,就交起手來。 及至一交手,才知他不是五年前的海馬周三了。 原來他自從挨了我那一鞭之後,便隱項埋頭去練這家武藝,要洗牤牛山前的那一張羞臉。 一條鞭使了個風雨不透,休想破他一絲! 「我兩個來來回回正鬥得難分難解,只見從正東人群裡閃一般攛出一個人來,手使一把倭刀,把我兩個的鋼鞭用刀背兒往兩下里一挑,說:『你二位住手,聽我有句公道話講!』那時我只道是來幫他的,他只道是來幫我的,各各收回兵器,跳出圈子一看,只見那人一身素妝,戴着孝髻,斜挎張彈弓兒,原來是個女子!」 第8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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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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