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接了聖旨,山呼謝恩畢。 然後即對差官點明貢物,以及令差與何坤等相見,隨請該指揮交替,即時分路,領了海安轉途而行,望着湖廣進發,一路訪問民情,呈謝恩奏本,暫且按下不表。 再說湖廣地名三楚,界連貴粵,地方遼闊,水環山列。 更兼民情獷悍,無業之家,不謀生計;游手好閒,恃強凌弱。 又俗尚結會聯盟,動以百計。 其黨甚夥,其凶愈烈,良善之家,受其魚肉。 匪徒又勾結兵弁,串通衙役,以作護符。 那不肖兵役,心利分肥,不特縱匪為害,且反為匪所用。 若是衙門中有甚消息,他們即便飛報。 官差一出,而該罪早已遠揚。 因而愈無忌憚,往往打家劫舍。 官府未嘗不辦,無奈百票不獲一犯,以致如此。 當時衡州有一著名匪類,姓周名大章,其人生得魁偉,性烈如猛火,兩臂有數百斤之力。 其父原是一個商賈,遺下數千家財。 母親余氏,現有一妹名喚蘭香,姿色頗生得美貌,更兼伶俐。 這周大章自從父死之後,不安本分生意。 初時猶有幾分畏懼老母、鄰右,不過延請教師到他家中教他槍棒各技;漸至交結朋友太多。 只因他有些產業,手裡呼應得來,更兼他疏財慷慨,揮金如土,每日裡那些不長進的狐朋狗友,邀同各處遊玩,或酒樓,或娼館,一舉一動無非是要閙事的意思。 終日醉而不醒的,在街頭巷尾打架滋事。 聲言好打抱不平,其實恃着人眾,分明尋事,捕風捉影的。 良善之家,莫不受其暴虐。 如此日復一日,朋友愈眾,家業頓消。 不到三年光景,便將一副家財弄得精光了。 他們是平日飲慣吃慣的,一旦窮了,哪裡便肯安分?不免糾約眾匪,做些沒本錢的生意。 一次便思二次,二而三,三而四,其匪愈從,其膽愈大起來了。 雖衙門中有些知覺,官府票出拘拿,而該匪等又有賄賂官差,故得優遊自在。 不一年,其膽更大,其黨佈滿一郡。 這大章便在河干收拾一隻大渡船,每逢往來,必夠百人之數,然後開擺過去。 遇了夜間,則行搜劫,日裡假名生理,民間受過了許多禍患。 衡州之地,被劫之家,不下數百家,而府裡竟無可如何。 近有知者,不敢搭船,稱呼船曰「閻王渡」,其意謂渡者必死也。 大章終日在那衡州碼頭擺渡,亦自恃其勇,非足百人不肯開。 周大章復聚黨羽三百餘人,或綠林搶劫,或鑿壁穿窗,無所不至。 同時有李阿寧、陳榮華等,各統匪類數百多人,日日在那湖廣攪擾,良善之家,幾不欲生。 當下海瑞受了皇命,帶了海安一路訪問而來,並無一人知他是個現在特授巡按。 一日,海瑞訪到衡州,在路即聞周大章「閻王渡」之名,意欲前往乘渡。 海安道:「老爺休要輕往。 小的曾記得,在橋頭關帝廟祈得簽語上,有『閻王渡』字樣,是要遇驚險的。 今日恰逢其名,神聖之言不可不信。 莫若老爺且挨到任之後,再訪未遲。 」海瑞說:「非也,夫國家養士,原欲為君分憂、為民除害者也。 今我欽奉聖旨,來訪利弊,豈可因『閻王渡』一節,便退縮不前,誠有負國厚恩!你勿多言,只在左右伺候便了。 」 海安聽了主人這一番言語,也不敢再言,只得遠遠的相隨,跟着海瑞,來到衡州渡頭。 只見並無船隻,卻有許多人聚在一處說道:「今夜三更,方纔開船。 我們卻要候到三更了。 」有一老者道:「即此待到五更,亦要耐煩,不然到哪裡去找渡船?」一少年道:「我們幸喜沒有要緊的事,若有要緊的事,只怕誤了呢!」海瑞聽得親切,便走到那說話的之內問道:「我們是外江的人,到此不知風俗。 適間我聽得列位之言,好生詫異。 」那老者聽了,忙忙搖手道:「休得多言多語,連累我們。 」海瑞道:「老丈怎麼說這話?就是官渡,人來遲了些,也難怪不得人家說話。 」老者道:「你乃外江的人,哪裡曉得我們的鄉風?這只渡船,不是當耍的。 你若得罪他,只怕你們當不起呢!」海瑞道:「難得是他擺渡,領了本府的文憑照會,輸捐擺渡,有什麼不可說之處?」老者道:「你到底是個外江的人,不曉得利弊。 偏偏我們這渡船,不曾領帖輸捐,又不是官渡,從這位『閻王渡』主出世,比那有文照官渡者更利害着多呢!」海瑞道:「若無文憑,不輸國餉,便是自擺私渡,有干禁例,何以如此利害?」 老者道:「這裡本是一個合郡的擺渡生理。 自此『閻王』一到,他便把那一概渡船逐去,並不許一隻小舟在此灣泊,惟有這一隻港船在此開擺。 每一開船,必足百人之數,然後解纜。 若是少一人,再去不成的。 」海瑞道:「向來各渡,皆藉此以為餬口,難道被他占了,就不敢出聲麼?」老者道:「且勿高聲,待我與你說個透徹罷了。 」 海瑞知意,即拖了那老者的手,去到對面蔭涼樹下坐著,問道:「適聞老丈吩咐莫要高聲,是何緣故?我們是異鄉人,不知貴地利害,敢煩老丈指示,庶免有犯鄉規,感激無既。 」老者復把海瑞看了一會,說道:「我不說明,你不知情。 且坐著,待我說與你聽。 」海瑞道:「你我二人云水一天,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你看那渡船尚早,你我何不坐此一談以解獃悶如何?」 第8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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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傳》
第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