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何,靈椿失蔭,家道中落。 劍青遠遊楚閩,夢霞亦以家居無聊,擬橐筆作餬口計。 適其同學有為之介紹于蓉湖某校,函招之往,夢霞雖不願獻身教育界,而其母以蓉湖有遠戚崔氏,六七年不通音問,力慫恿夢霞應該校聘,得以便道就詢近狀。 夢霞不忍拂慈母意,即擇日治裝往,■被一條,破書半篋。 自此而夢霞遂棄其家庭之幸福,飽嘗羈人之況味矣。 春帆一角,影落蓉湖,既登岸,則該校固地處窮鄉,與城市隔絕不通。 夢霞亦不嫌其冷僻,轉喜其得遠煩囂。 惟校舍湫隘,下榻處黝暗無光,殊不適于衛生。 乃便詢崔氏居,則相距僅半里許耳。 是晚,夢霞即呼校役導之往,中途忽念臨行時忘問阿母,彼家系何戚屬、作何稱謂,一無所知而貿然晉謁,將如何酬應耶?但已至此,亦無奈之。 既屬疏遠之戚,則年長者呼以伯叔,年相若者呼以兄弟,即有乖誤,想亦不至被人家笑話。 夢霞此時正如醜媳將見翁姑,■■愧赧,至不可狀。 燕子窺人,鸚哥喚客。 夢霞入門投刺,主人知為姑蘇遠戚,倒屣出迎,則一六十餘之頒白叟也。 登堂讓坐后,即現其極和靄之貌,出其極親愛之語,謂夢霞曰:「百年姻眷,一水迢遙,斷絕音書,于茲六載。 今日甚風兒吹得吾侄到此,真令老夫出於意外,怪道晨來喜鵲繞屋亂噪也。 」繼問:「若翁及若母俱無恙否?」夢霞泫然答曰:「謝老伯垂念,先父見背已一年餘矣,門庭冷落,家業凋零,寡婦孤兒,孰加存問。 」語至此,備述其應聘來錫,及臨行老母敦囑便道探詢意。 崔父聞言,亦欷鄄恢埂<潭曰:「吾侄遭家不造,孤苦零丁,聞之令我心痛。 然觀吾侄頭角凌雲,胸襟吞海,青年飽學,騰達有期。 有子克家,死者有知,亦當瞑目泉下。 所難堪者老夫耳。 老夫中年始得一子,去歲忽病疫死。 昊天不弔,奪吾愛兒,垂暮之年,淪斯逆境,何命之窮也。 西河賢者,痛抱喪明;東野達人,詩傳失子。 老夫何人,而能為太上之忘情,忍使青春少婦便上望夫之臺,黃口孤兒難覓阿爺之面。 傷矣!傷矣!殘年無兒,後顧茫茫,今幸吾侄掌教是鄉,辱日莩末之親,遺此一塊肉,意欲重累吾侄,為老夫訓迪,俾得略識之無,不墮詩書舊業,皆出吾侄所賜。 老夫雖死,亦銜感靡涯矣。 」 夢霞起立而答曰:「承吾伯厚愛,敢不從命?但恐侄才微力薄,有負重託。 敢問令孫年幾何矣?」崔父曰:「僅八齡耳,孩提之童,尚不能離其母。 既吾侄不棄,敢請移榻敝廬,俾得朝夕過從。 老夫亦得快瞻■采,飽接清譚,何幸如之。 」夢霞私念校中正無設榻處,去彼就此,計亦良得,遂慨然允諾。 崔父喜曰:「吾侄真快人哉。 東壁一書舍,地頗僻靜,亡兒在日,讀書其中。 自渠死後,老夫不忍至其地,封閉已久。 是舍面山背池,風景絕佳,庭前亦略具花木,尚可為吾侄醉吟遊憩之所。 吾侄不嫌唐突,今夜便將行李移來如何?」夢霞曰:「甚善。 」崔父隨喚婢媼:「問汝梨娘取鑰啟書室門,將室中灑掃收拾。 」夢霞亦囑校役回校取行裝至,是夜即下榻其中焉 第三章 課兒玉梨魂—— 第三章 課兒白雲蒼狗,變幻無常;秋月春風,等閑輕度。 昔人謂釋氏因緣兩字,足補聖經賢傳之闕。 人生遇合,到處皆緣。 緣未至,不得營求;緣既至,無從規避。 夢霞家虎阜之麓,忽泛蓉湖之棹;既應聘而任錫校之教職,忽更輾轉而為崔氏之寓公,是非所謂緣耶?然夢霞以為緣,而夢霞之緣尚未至也。 半月光陰,孤愁滋味,十分寂寞,萬種牢蚤,不得已而寄其情于花,其寄情于花之魂,而拾花、而葬花、而哭花。 種種奇情,介紹種種奇緣。 落花半畝,五夜獨來;皓月一輪,兩心同照。 一夜相思之夢,百年長恨之媒。 嗚呼,夢霞豈知從此遂淪於苦海乎? 殘月窺簾,寒風撼壁,碧紗窗上映一亭亭小影,窗內時聞微嘆。 噫,誰家女郎,深夜不眠而獨坐愁苦耶?時女郎悄對銀粒以手支頤,低眉若有所思,兩腮間淚痕猶濕,真如帶雨梨花,不勝其憔悴可憐之狀。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女郎之心誰知之?女郎之淚亦誰見之耶?未幾,忽聞帳中兒啼聲,女郎乃拭淚而起,入帳撫兒,旋亦卸裝就睡,而絳幘雞人,已連聲報曉矣。 嗚呼,碧紗窗內之女郎,非即梨花冢前之女郎耶?兒啼聲中之女郎,非即夢霞眼裡之女郎耶?記者筆下之女郎,非即崔父口中之梨娘耶?梨娘何人?白氏之長女,而崔氏之新孀也。 結景嗽兀永訣一朝。 鬼伯驅人,不分皁白;孀雌對影,無奈昏黃,惱煞檐前鸚鵡,聲聲猶喚枝頭;怪他枕上鴛鴦,夜夜何曾入夢。 負負年華,才周花信;茫茫恩愛,遽歇風流。 傷心哉,冢上白楊,已堪作柱;閨中紅粉,爭不成灰。 梨娘之命不猶,梨娘之怨何如耶?已分妝臺菱碎,黃鵠吟成;誰知空谷蘭馨,白駒聲至。 美人薄命,名士多情,五百年前孽冤未了。 夢霞不來,而梨娘之怨苦;夢霞來,而梨娘之恨更長矣。 第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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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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