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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    P 130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130 / 144
類別:文學

 

白夜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130,共144。
「一定,一定!」好幾個聲音接著說道,「他應該去,他已經為自己贏得了坐位。」一眨眼功夫問題就解決了。所有的青年人都紛紛要那個介紹我認識金髮女郎的老處女留在家裡,把她的位子讓給我,她雖然感到很惱火,卻不得不表示同意,表面上裝出微笑的面容,內心裡卻氣得咬牙切齒。她的庇護者(她經常在庇護者的身邊活動),我過去的敵人,前不久結交的朋友,已經騎在那匹頭腦清醒、善於奔跑的馬背上,她一邊哈哈大笑,像個孩子,一邊大聲說她很羡慕老處女,自己也很想和她一起留下來,因為馬上就會有雨,我們大家都會被淋得渾身濕透的。
金髮女郎即將下雨的預言,確實很準。一個小時以後,下起了一場傾盆大雨,我們的郊遊便泡湯了。我們不得不在鄉下的茅舍裡一連等待若干小時。雨後歸來,渾身濕漉漉的,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多了。我開始有點打寒顫。就在我剛要坐車回家時,m夫人走到我跟前,發現我只穿一件小茄克,而且露着頸脖子,不禁大吃一驚。我回答說沒來得及帶雨衣。她拿出一枚別針,把我的襯衫翻領豎起來別住,又從她自己的頸脖上面解下一塊大紅的薄紗巾,包住我的頸項,免得我的喉嚨受涼。她的動作非常匆忙,我甚至沒來得及向她表示感謝。
我們回到家裡,在一間小客廳裡,發現m夫人和金髮女郎以及那個白臉青年坐在一起。這位白臉青年人今天由於害怕騎坦克列德,反而獲得了騎手的美名。我是去向m夫人表示感謝並交還大紅薄紗巾的。但是現在,在完成了我的全部冒險行為之後,似乎覺得良心上有點羞愧,我想趕快跑到樓上,在那裡認真全盤思考一番,然後作出判斷。我獲得了許多許多印象,交還頭巾時,我照例滿臉通紅,紅到了耳朵根子邊。
「我敢打賭,他本來是很想把頭巾留在身邊的,」那個青年人笑着說道,「根據他的眼神來看,他很捨不得和您的頭巾分手。」


  
「對了,正是這樣!」金髮女郎趕緊接著說道,「這傢伙!哎呀!……」她帶著明顯的懊喪心情說道,並搖了搖頭,但在m夫人嚴肅的目光面前,她及時收住了話頭。她不想把玩笑開得太過分。
我很快就走開了。
「喂,你這人真是!」頑皮的女郎在另一間房裡趕上我,友好地握著我的兩隻手說道,「既然你那麼想要,你完全可以不把那塊頭巾交還給她嘛。你說不知道放到什麼地方去了,不就完了嗎?你這人真是!這種事都不會幹!真可笑!」


  
接着她馬上用一個指頭輕輕地敲敲我的下巴頦,笑得我滿臉通紅,紅得像朵罌粟花。
「現在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到底是還是不是?我們之間的敵對完了嗎?完了還是沒完?」
我笑了起來,默默地握著她的手指。
「好,這就是了!……為什麼你現在臉色發白,渾身打顫?你發冷嗎?」
「對,我身體不舒服。」
「啊呀!真可憐!這是因為你太激動的原故!你知道嗎?最好快去睡一覺,別等吃晚飯了,睡一夜就會好的。我們走吧。」
她扶着我上樓,似乎,對我的關心照看,沒完沒了。等我脫下衣服,她才跑下樓去給我泡茶,而且還給我送來一床暖和的被子,不過那時我已經睡下。這些關心照顧,使我深為感動,並且感到非常驚訝!也許,這一整天中所發生的一切,如旅遊、發冷等等對我的情緒發生了影響,所以我在與她告別時,熱烈地將她緊緊地抱住,把她當作我最體貼、最親近的朋友,這時,我的全部感受一下子湧到我本已鬆弛下來的心頭,我貼在她的胸前,差點哭了起來。她發現了我的激動心情,看來我的這位好戲弄人的頑皮姑娘,也受到了一點感動……
「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她用一對細小的眼睛平靜地望着我悄悄說道,「請你別生我的氣,行嗎?你不會生氣嗎?」
一句話,我們成了最體貼、最忠實的好朋友。
我醒來的時候,還相當早,但太陽明亮的光輝,已經把整個房間照得通明透亮。我跳下床來,感到身體完全恢復了健康,精神抖擻,好像昨天沒有發過冷顫似的。不僅如此,現在反而感到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我回想起了昨天的事,覺得要是我在這一時刻,能像昨天那樣,與我的新朋友,我們美麗的金髮姑娘擁抱的話,就是獻出我畢生的幸福,我也心甘情願。但這時天色尚早,大家都在睡覺。我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下樓去到花園裡,再從那裡走進小樹林。我走進那些綠葉更密、樹脂香味更濃的地方,走到陽光照得更歡快的地方,我感到高興的是,這裡那裡處處陽光都已透進黑黝黝的濃密樹葉。這是一個美妙的早晨。
我不知不覺地越走越遠,最後走到了小樹林的另一端,莫斯科河邊。這條河就在前面兩百米左右的山腳下流過。對岸有人在割草。我看得出了神,只見那一排排鋒利的鐮刀,隨着割草人的每次揮動,整整齊齊地閃出亮光,隨後又像一條條火蛇,突然消失了,好像在什麼地方藏了起來。又只見齊兜割下的青草,大捆大捆地飛向兩旁,碼在又長又直的田壟裡。我已經記不清看了多久,突然清醒過來,聽見在離我二十來步的小樹林裡,在從大道通往主人家的一條林間小徑上,傳來一匹馬的鼾聲和它很不耐煩地用蹄子創地的聲音。我不知道是不是騎手剛剛來到我身邊把馬停下來的時候,我馬上就聽到了這匹馬的聲音,也許這聲音我已聽到很久了,但它只是白白地給我的耳朵搔了搔癢,非常無力,沒能使我從幻想中醒來。我懷着好奇心,走進小樹林,走了沒幾步,就聽見一陣急促、輕微的說話聲。我再走近一點,小心翼翼地撥開遮蓋小徑的最後幾棵灌木叢的最近的幾排樹枝,我馬上驚得往後一退:我的眼前閃出一套熟悉的白色衣裙,隨即一個女人柔和的聲音,像音樂一樣,在我的心裡迴蕩起來。原來這是m夫人。她站在騎手的身旁,那騎手正從馬上匆匆忙忙地對她說話。使我大吃一驚的是,我發現此人就是昨天早晨離開我們、m先生曾經忙着為他送行的青年人、h先生。不過當時人們都說,他要到很遠很遠的俄羅斯南方去,所以當我看到他這麼早又在我們這裡出現,而且與m夫人在一起時,不禁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