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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P 188


作者:朱自清
頁數:188 / 189
類別:白話散文

 

朱自清散文

作者:朱自清
第188,共189。
北平第二好在深。我們都知道北平書多。但是書以外,好東西還多着。如書畫,銅器, 石刻,拓片,乃至瓷器,玉器等,公家收藏固已很豐富,私人蒐集,也各有專長;而內閣大 庫檔案,是極珍貴的近代史料,也是盡人皆知的。中國歷史,語言,文學,美術的文物薈萃 于北平;這幾項的人才也大部分集中在這裡。北平的深,在最近的將來,是還不可測的。胡 適之先生說過,北平的圖書館有這麼多,上海卻只有一個,還不是公立的。這也是北平上海 重要的不同。

北平第三好在閒。假如上海可說是代表近代的,北平便是代表中古的。北平的一切總有 一種悠然不迫的味兒。即如電車吧,在上海是何等地風馳電掣,有許多人上下車都是跳的。 北平的車子在寬闊的路上走着,似乎一點也不忙。晚九點以後,確是走得快起來了;但車上 已只剩疏朗朗的幾個人,像是乘汽車兜風一般,也還是一點不覺忙的——有時從東長安街槐 林旁馳過,茂樹疏燈相掩映着,還有些飄飄然之感呢。北平真正的閒人其實也很少,但大家 骨子裡總有些閒味兒。我也喜歡近代的忙,對於中古的閒卻似乎更親近些。但這也許就因為 待在北平大久的緣故吧。



  
寫到這裡看看,覺得自己似乎將時代忘記了。我所稱讚的似乎只是封建的遺存,是「布 爾」或小「布爾」的玩意兒;而現在據說非「普羅」起來不可,這可有點兒為難。我實在愛 北平,我所愛的北平是如上面說的。我沒有或不能「獲得」「普羅」的「意識形態」,我也 不能「克服」我自己;結果怕只該不說話或不說真話。不說話本來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說 話大約在現在也還不能就算罪過吧;至于撒謊,則我可以宛轉地說,「我還沒有那種藝 術」,或乾脆地說,「我還沒有那種勇氣!」好在我這通信是寫給一些朋友的,讓他們看我 的真話,大約是還不要緊的。

我現在是一個人在北平,這回是回到老家去。但我一點不覺着是回家,一切都像出門作 客似的。北平已成了我精神上的家,沒有走就想著回來;預定去五個禮拜,但想著南方的天 井,潮濕,和蚊子,也許一個月就回來了。說到潮濕,我在動身這一天,卻有些恨北平。每 年夏季,北平照例是要有幾回大雨的,往往連下幾天不止。前些日子在一個宴會裡,有人問 我到什麼地方避暑去;我回答說要到上海去;他知道上海不是避暑的地方。我卻知道他是需 要避暑的,就問,是北戴河麼?他答應了之後,說:北平太熱了,而且照例的雨快要來了, 沒有意思!我當時大約說了「是」,但實在並不知道北平夏天的雨究竟怎樣沒有意思!我去 年曾坐在一間大屋中看玻璃簾外的夏雨,又走到廊下看院中的流水,覺得也還有些意思的。 但這回卻苦壞了我。不先不後,今夏的雨期恰在我動身這天早晨起頭!那種滂沱不止的雨, 對於坐在大屋中的我也許不壞,但對於正要開始已生疏了的旅行生活的我,卻未免是一種虐 政了。我這樣從西郊淋進了北平城,在恨恨中睡了一覺。醒來時雨到住了,我便帶著這些陰 鬱的心情搭早車上天津來了。

七月十日,天津丸中。



  
某君南去時,我請他寫點通信來,現在以付此「草」,希望「源源」而來。他趕大暑中 往江南去,將以受了熱而怪張怪李,卻難說。此文對於北平,雖懷戀的成分多,頗有相當的 平允的。惟末段引需要避暑的某君的話,咒詛北平的雨,卻未必盡然。我以為不如咒詛香爐 灰式的道路。

七月十九日平記。

(原載1930728日《駱駝草》第12期)

南行雜記

前些日子回南方去,曾在「天津丸」中寫了一篇通信,登在本《草》上。後來北歸時, 又在「天津丸」上寫了一篇,在天津東站親手投入郵筒。但直到現在,一個月了,還不見寄 到,怕是永不會寄到的了。我一點不敢怪郵局,在這個年頭兒;我只怪自己太懶,反正要回 到北平來,為什麼不會親手帶給編輯人,卻白費四分票,「送掉」一封雖不關緊要倒底是親 手一個字種種種寫出的信呢?

我現在算是對那封信絶瞭望,於是乎怪到那「通信」兩個字,而來寫這個「雜記」。那 封信彷彿說了一些「天津丸」

中的事,這裡是該說青島了。

我來去兩次經過青島。船停的時間雖不算少卻也不算多,所以只看到青島的一角;而我 們上岸又都在白天,不曾看到青島的夜——聽說青島夏夜的跳舞很可看,有些人是特地從上 海趕來跳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