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人生以來,此心常發,如目之視也,耳之聽也,鼻嗅口味,心之思慮營欲也,雖禁之而使不發,不可得也。 乃謂發處亦自有功,將助而使之發乎?抑懼其發之過,禁而使之不發也?且將抑其過,引其不及,使久發而中節乎?夫節者,心之則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惟養之豫者能之,豈能使之發而中乎?使之發而中者,宋人助長之故智也。 後世所謂隨事精察,而不知其密陷於憧憧卜度之私,禁之而使不發者,是又逆其生生之機,助而使之發者,長欲恣情,蹈於水火,焚溺而不顧,又其下者也。 「良知」二字,始於《孟子》「孩提之童,不學不慮,知愛知敬,真純湛一,由仁義行」。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亦以其心之真純湛一,即赤子也。 然則致良知者,將於其愛與敬而致之乎?抑求其真純湛一之體而致之也? □□□□□□□□□□□□□若以虛靈本體而言之,純粹至善,原無惡對。 若於念慮事為之着,於所謂善惡者而致吾之知,縱使知為之知,去之亦不知,與義襲何異?故致知者必充滿其虛靈本體之量,以立天下之大本,使之發無不良,是謂貫顯微內外而一之也。 (以上《答東廓》) 虛明者,鑑之體也,照則虛明之發也。 知覺猶之照也,即知覺而求寂體,其與即照而求虛明者何以異?盍觀孩提之愛敬,平旦之好惡乎?明覺自然,一念不起,誠寂矣,然謂之為寂體則未也。 今不求寂體於孩提夜氣之先,而謂即愛敬好惡而寂之,則寂矣,然乎不然乎?蓋孩提之愛敬,純一未發為之也,平旦之好惡,夜氣之虛明為之也。 達夫早年之學,病在於求脫化融釋之太速也。 夫脫化融釋,原非功夫字眼,乃功夫熟後景界也。 而速於求之,故遂為慈湖之說所入。 以見在為具足,以知覺為良知,以不起意為功夫,樂超頓而鄙艱苦,崇虛見而略實功,自謂撒手懸崖, 地黃金,而於《六經》、《四書》未嘗有一字當意,玩弄精魂,謂為自得,如是者十年矣。 至於盤錯顛沛,則茫然無據,不能不動朱公之哭也。 已而恍然自悟,考之《詩》、《書》,乃知學有本原。 心主乎內,寂以通感也,止以發慮也,無所不在,而所以存之養之者,止其所而不動也。 動其影也,照也,發也。 發有動靜而寂無動靜也。 於是一以洗心退藏為主,虛寂未發為要,刊落究竟,日見天精,不屬睹聞,此其近時歸根覆命,煞喫辛苦處。 亦庶几乎知微知彰之學,乃其自性自度,非不肖有所裨益也。 (以上《寄王龍溪》) 今之為良知之學者,於《傳習錄前篇》所記真切處,俱略之,乃駕空立籠罩語,似切近而實渺茫,終日逐外而自以為得手也。 良知非《大學》之明德乎?明德足矣,何又言乎至善?至善者,言乎心之體也。 知止者,止於是也。 知止於是,而後能定靜安慮。 慮非格物乎?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故致知便是知止。 今必曰格物是致知之功,則能慮亦可謂知止之功乎?(以上《寄劉兩峰》) 試以諸公之所以疑於仆者請之。 有曰:「喜怒哀樂無未發之時,其曰『未發』,特指其不動者言之。 」誠如所論,則「發而中節」一句,無乃贅乎?大本達道,又當何所分屬乎?不曰「道之未發」,而曰「喜怒哀樂之未發」,此又何說也?蓋情之中節者為道,道無未發。 又曰:「無時無喜怒哀樂,安得有未發之時?」此與無時無感之語相類,然則夜氣之所息,指何者為息乎?旦晝之所為,非指喜怒哀樂之發者言之乎?「虛寂」二字,夫子於《咸》卦特地提出,以立感應之體,非以寂與感對而言之也。 今曰「寂本無歸,即感是寂,是為真寂。 」夫寂,性也;感,情也。 若曰「性本無歸,即情是性,乃為真性」,恐不免語病也。 (《答應容菴》) 性具於心,心主乎內,艮其止,止其所也。 於止,知其所止,是謂天下同歸。 而曰「寂本無歸」,「性本無歸」,將由外鑠我,其能免於逐物而襲取乎?或又曰:「性體本寂,不應又加一寂字,反為寂體之累。 」此告子「勿求」之見也。 操之則存,舍之則亡,夫子固欲以此困人乎?(《答黃洛村》) 子思以後無人識中字,隨事隨時,討求是當,謂是為中而執之,何啻千里?明道云:「不睹不聞,便是未發之中。 」不聞曰隱,不睹曰微,隱微曰獨。 獨也者,天地之根,人之命也。 學問只有此處,人生只有這件,故曰天下之大本也。 慎獨便是致中,中立而和生焉,天下之能事畢矣。 乃曰「求之於慎獨之前」,是誠失之荒唐也。 (《答應容菴》) 《誠意章註》,其入門下手全在「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十字。 夫使好好色,惡惡臭,亦須實用其力,而其中亦有欺之可禁,則為不謬。 世顧有見好色而不好,而好之不真者乎?有聞惡臭而不惡,而惡之不真者乎?絶無一毫人力,動以天也。 故曰「誠者天之道也」,又曰「誠無為」,又曰「誠者自然而然」。 稍涉人為,便是作好作惡。 一有所作,便是自欺,其去自慊遠矣。 故誠意之功,全在致知,致知雲者,充極吾虛靈本體之知,而不以一毫意欲自蔽,是謂先天之畫,未發之中,一毫人力不得與。 一毫人力不與,是意而無意也。 第1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明儒學案》
第1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