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余與建林及從弟伯喬三人者,步而即路。 一人擔行李以從。 其日至于潼溪,行四十里。 明日行四十里,至于白羊之田。 山益高,水益急,望大雲益近。 明日過八百市。 有路緣飛嶺以上。 居人曰:山自此登矣。 三人者以勇勸,猶數息乃上。 已上,路緣嶺側,俯深溪,過之可怖畏。 稍下有村落山田。 已覆上如前嶺。 蓋上者八而二下。 此以往,路皆然。 過鵬灣,望懸泉自四山下,佇觀之。 過案山,山絶高,峭立似城堵。 是大雲之曲尾。 形家言謂之案山。 路緣案山人,行深洞中,四五里無人家。 山半岩缺處,望有七八家煙火。 路益險狹。 水走絶澗下,聲怒號。 建林、伯喬甚怖,余差勇。 循澗行,路漸高,澗漸平,亦有村聚。 晚投宿于羅氏,則至峰下矣。 是日計行二十五里。 然路難,四十不啻焉。 明晨飽飯,往登。 石崖下聞泉淙淙然。 坐聽之,其聲如松風之走萬壑也。 是曰響泉之崖。 澗側大石如縮龜,響泉自其下出。 是曰息龜之澗。 遂緣萬松磴。 磴石級,級數十。 足疲甚,一休。 如是休者又數十,至乎道士之宮,憩焉。 遂陟乎大雲之峰。 下視萬山,如走馬,如驅羊,如滾波濤,如千萬人軍,旌旗鼓戈,魚麗鵝鸛,升壇而指麾。 自巴陵、臨湘、通城、平江西四縣之山,咸在肘下。 而西望洞庭,煙洲草渚,隱約可辨。 沙川油川,左右繞若雙帶焉。 其峰之勝者,卓筆如筆,青笠如笠,攢劍如劍,圍屏如屏。 三人相顧以嘻,謂不臻于茲,安知茲山之上有若是者耶?而今之遊不徒勞也已。 峰下有井,名聖泉。 道士之宮,背峰而列。 宮凡六。 余所宿宮名永樂。 是日進香可百許人。 道士云:八月之望,會者凡四五千人,蓋神之盛也。 余等亦禮而無祈焉。 明晨下山。 下行易,惟不可望。 恐欲墜。 亦頓撼,苦足肚痛。 至鵬灣。 灣有小潭自山來,二十里之泉,咸走石溪來會。 石鬥削若。 小邱臨潭上可亭。 前往時,略未究,今始得之。 余所得大雲之盛具此矣。 其日仍宿白羊彭氏。 白羊地屬臨湘,而大雲巴陵地犬牙人也。 明日至蒿坪,回望大雲,指前宵宿處,乃在天半。 小雨,因過宿友人李皋門孝廉家。 李氏多藏書。 出書錄觀之。 明日至新牆,宿蘇州吳氏寄東書屋。 又明日,與建林別,余及伯喬歸。 是行也,凡八日,得詩十有一首。 凡所稱峰崖泉石雲者,向未有名,名之自余。 以大雲之居境蓋遠矣。 近縣鮮好事者,四方之人莫至,游者自余三人始。 ○說釣 余村居無事,喜釣遊。 釣之道未善也,亦知其趣焉。 當初夏中秋之月,蚤食後,出門而望。 見村中塘水,晴碧泛然。 疾理竿絲,持籃而往,至乎塘岸,擇水草空處,投食其中,餌鈎而下之。 蹲而視其浮子,思其動而掣之,則得大魚焉。 無何浮子寂然,則徐牽引之。 仍自寂然。 已而手倦足疲,倚竿于岸,遊目而觀之,其寂然者如故。 蓋逾時始得一動。 動而掣之,則無有。 余曰:是小魚之竊食者也,魚將至矣。 又逾時,動者稍異,掣之得鯽,長可四五寸許。 余曰:魚至矣,大者可得矣。 起立而伺之,注意以取之,閒乃一得。 率如前之魚,無有大者。 日方午,腹饑思食甚。 余忍而不歸以釣。 是村人之田者,皆畢食以出。 乃收竿持魚以歸。 歸而妻子勞問有魚乎?余示以籃而一相笑也。 及飯後仍出,更詣別塘求釣處,逮暮乃歸。 其得魚與午前比。 或一日得魚稍大者,某所必數數往焉。 卒未嘗多得,且或無一得者。 余疑釣之不善。 問之常釣家,率如是。 嘻,此可以觀矣。 吾嘗試求科第官祿于時矣,與吾之此釣,有以異乎哉?其始之就試有司也,是望而往,蹲而視焉者也。 其數試而不遇也,是久未得魚者也。 其幸而獲于學官鄉舉也,是得魚小小者也。 若其進于禮部,吏于天官,是得魚之大。 吾方數數釣,而又未能有之者也。 然而大之上有大焉,得之後有得焉。 勞神僥倖之門,忍苦風塵之路。 終身無滿意時,老死而不知休止。 求如此之日暮歸來,而博妻孥之一笑,豈可得耶?夫釣,適事也,隱者之所游也,其趣或類于求得;終焉少系於人之心者,不足可欲故也。 吾將惟魚之求,而無他釣焉,其可哉! ○梅伯言先生誄辭 為古文詞之學于今日,或曰當有所授受。 蓋近代數明崑山歸太仆,我朝桐城方侍郎,于諸家為得文體之正。 侍郎之後,有劉教諭姚郎中,皆傳侍郎之學,皆桐城人。 故世言古文有桐城宗派之目。 而上元梅郎中伯言,又稱得法于姚氏。 予曩在京師,見時學治古文者,克趨梅先生以求歸方之所傳。 而予頗亦好事。 顧心竊隘薄時賢,以為文必古于詞,則自我求之古人而已,奚近時宗派之雲。 果若是,是文之大厄也。 而予閒從梅先生語,獨有以發予意。 又讀其文數十篇,知先生於文,自得于古人,而尋聲相逐者,或未之識也。 予自是益求之古書。 自道光甲辰,又九年咸豐壬子,予復入都,則梅先生已去官歸金陵。 而粵寇之亂大作。 明年,金陵陷,聞先生得出。 丁巳,予寓長沙,孫侍讀子余告予曰:梅先生以前二歲卒矣。 予于先生才數面,而與先生游京師者,稱先生語未嘗不及予。 予窮老于世,今且避徙無所,而先生亦可謂不得志以死者。 其才俊偉明達,固非但文人,而趣寄尤高。 以進士不欲為縣令,更求為貲郎。 及補官,老矣。 而歸又逢世之亂,可傷也!乃為之誄曰: 才何以兮不施?名何為兮大馳?獨為文章之人兮,世安賴而有斯?嗚呼哀哉,伯言父!其文之好耶?其志之耶?其又以逢天之忌,而卒於顛倒者耶? 第7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翰林院 inspier.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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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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